第04版:郑风 PDF版阅读

做自己的太阳

? 周振国

《醒世恒言》“黄秀才徼灵玉马坠”中有这样一段:“黄生盼望良久,不见了船,不觉坠泪。旁人问其缘故,黄生哽咽不能答一语。正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这一段描写的,是扬州穷秀才黄生泪目远送暗恋的姑娘玉娥乘船远去的情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是世人熟悉的一句谚语,也是一句俗语,意思是,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很多,但能说给人听的却很少;换句话也就是说,你的苦衷别人不一定知道,别人的难处你也不一定清楚,人人都有自己的不易,不是至亲知己,谁又能知道多少呢?即便是至亲知己,想必也不是什么都好说的,自己的事,很多时候,怕也只能是自己知道。

公元276年,羊祜信心满满地呈上《请伐吴疏》,司马炎也很赞成他的伐吴方略,可因为当时北方边境问题没有解决,朝廷意见不统一,终使计划搁浅。这件事成为羊祜一生最大的遗憾,但他没有像前辈孔融那样遇到点不顺心的事就到处喷唾沫星子,相反,据《晋书·羊祜传》载,羊祜一生低调谨慎、隐忍忠诚,譬如每次商谈国事后,他都要将“会议内容”烧毁,有人说他太小心了,他却正色说:“现在有人跟你谈得亲近,谁知道他会不会一出门就把你卖了呢?”所以对于伐吴搁浅的事,他也只是自叹了句:“天下不如意的事十有七八,机会来了把握不住,后来的有识之士也要引以为憾啊!”重要的是,在病重离世前,他还再一次向司马炎建言。公元280年,亦即羊祜病逝两年后,其遗愿得以实现,庆功宴上,晋武帝举着酒杯,流着泪说:“这是羊太傅的功劳啊!”

黄庭坚因所谓“铁龙爪案”,先被贬涪州,再遭遣黔州,后又被发配到戎州,直至遭除名,被踹出干部队伍,在宜州管制羁押,最后病死于宜州南楼。遭受如此不幸的黄庭坚,没有像祥林嫂那样逢人便说:“我真傻……”而像没事人一样活自己,好友孙升见到他的时候,竟发现他容颜风采依旧,很多人都说他被流放那么多年,与做官时没有什么两样;而在生命的最后一段岁月里,他仍然每天焚香读书,教学生诗词书法,用几文钱买的鸡毛笔为朋友写跋,因此有人议论说,黄庭坚的道德品性大概是长期养成的,不是学学就能够做到的;但事实上,黄庭坚也有渴望倾诉的时候,他曾赋诗:“人生不如意,十事恒八九。未见历下人,徒倾历下酒。”

钱钟书先生曾在他的《宋诗选注·军中乐》中有注说:“宋朝诗人方岳有把典故成语组织为新巧对偶的习惯,例如元明以来戏曲和小说里常见的‘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这一联,就是他的诗。”事实上,方岳因为刚直不阿、不畏权贵,为官时曾多次遭到贾似道等权奸贪吏的诬陷和打击,仕途坎坷,最后干脆隐居不仕。而方岳的诗词,尽管多为隐居后所作,但词风慷慨豪迈,诗以疏朗淡远见长,从中简直看不出他曾是官场上的受气包。

其实,人人都有难言的苦,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但并不是人人都留下了“常八九”与“无二三”之类的名言,像科学家霍金、身残志坚的张海迪、导演谢晋、表演艺术家赵丽蓉,等等,闪耀的光环后他们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人生苦难和磨砺,但他们何曾在公众面前凄凄惨惨戚戚?相反,他们以超乎常人的意志和精神,追求成功和卓越,既成就了自己,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梦想,也为世人留下了丰厚的智慧成果和精神财富,留下了许多爱和快乐;还有更多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他们经历过或正在经历什么,谁又能知道呢?但日落日出、夜息早作,岁月何曾停滞?日子何曾躺平?

世上没有什么万事如意,也没有什么事遂人愿,当你觉得自己不如意不称心的时候,不妨去想想那些比你更不顺或不幸的人,何况岁月静好的背后,又有多少你所不知道的伤痛和隐忍。人生的天空难免会遭遇阴霾,那便尝试着做自己的太阳吧!联合国曾在全球发起著名的“‘海伦·凯勒’运动”,以资助世界各地的盲聋儿童,这全因为一个在一岁半时不幸因病致盲致聋,几乎一辈子生活在死寂黑暗的世界里,却一生自强不息,致力于残疾人慈善事业,其事迹感动了全世界的人,这个人就是海伦·凯勒,一个给自己也给世界带来阳光的人。

回到文章开头,那个黄秀才也算励志,兜兜转转,最后官至御史中丞,并得以实现夙愿,抱得美人归,和玉娥共育三子,夫妇百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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