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传俊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芳香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手机的背景音乐声响起，洁白娇嫩的茉莉花瓣好像正静静地伫立于纤细的枝头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浅绿，频频送来清新脱俗的美感，美感里还不时散发出缕缕淡雅的馨香，沁人心脾。
接听手机，传来的是四十多年前我刚步入教坛，一个叫闫百灵的学生的话语。他直奔主题：“刘老师，最近身体还好吗？下月中旬，我们几个同学想邀请您聚一聚。”我和他们好久未曾谋面了，有的自打毕业到现在就从未见过，确确实实有点想他们了。后来得知，闫百灵的儿子马上要新婚大喜，他们几位同窗商议婚庆事宜时想到了我。
那是一个良辰吉日，我们在一家酒店重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一个似乎有点儿陌生面孔的学生说：“老师，不知您是否记得我，我叫陈福生，不在您担任班主任的班里。您给我们讲授杨朔的散文名篇《茶花赋》的情景，至今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时间长了，我已经不记得为他们班讲过课。很可能是教他们的语文老师临时有事，教导处才安排我为他们讲授那篇课文的。那时候，同头课老师帮助其他班讲三两节课是常事，根本不值一提。当一听说我教过他《茶花赋》时，精神头上来了，一时激情喷发，随即脱口背诵出了那篇范文的开头几句：“久在异国他乡，有时要难免怀念祖国的，怀念极了，我也曾想：要能画一幅画儿，画出祖国的面貌特色，时刻挂在眼前，有多好……”同学们开怀大笑，纷纷鼓掌叫好。我又“敝帚自珍”，口若悬河起来。杨朔的散文开阖自如，善于运用古典诗词中托物、言志、借景抒情的手法，典尽其妙，且语言简洁凝练，蕴含深远，在自然、质朴的遣词中淋漓着浓烈的诗情画意。随着人、事、物、景的叙写描摹，讴歌祖国和人民的哲理诗情，达到了浑然圆成、曲致含蓄的艺术表现效果。无疑，好的散文分明就是一首震撼心灵的诗，一幅鲜活明快的画，一曲动听悦耳的歌，令人过目不忘。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对《茶花赋》记忆犹新，可见好散文折射出的无穷魅力。
在忠诚党的教育事业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我还给学生们讲过杨朔的《香山红叶》。我对红叶情感有加，正像面对我眼前的学生。那年我就读高中时，学校举办诗歌朗诵比赛活动，我获得的奖品是印刷品——一张七分钱的《香山红叶图》。奖品左上角用毛笔写个大大的“奖”字，右下角盖了一枚红红的学校印章。我向往香山红叶。巧极！一年层林尽染、丹枫迎秋的十月，正是香山红叶如火如荼、个性张扬得最为热烈的时候，我到北京师范大学参加了为期月余的中国传统文化培训班。星期天实地去观赏香山红叶，红叶簇拥成一片又一片，宛如成群的精灵聚集到了一起，熊熊烈焰般的色彩，在微凉的秋风中更显洁净耀目，仿佛是自然界巧夺天工的霓裳羽衣，舞动在秋天醉人的华章中。站在红叶树不远处端详红叶，红叶如同视觉盛宴，撩拨得心旌摇荡，思绪不定，浮想联翩。回归时从山沟沟里捡拾起来、夹在培训笔记本里的那枚椭圆形红润叶片，至今仍清新如昨，燃烧在我的眼眸里。走进北京的当儿，我情不自禁再次折回头遥望香山，在秋风里跳跃的红叶，真的是为空旷大地涂抹上去的靓丽颜色，饱满丰盈。
掏句肺腑之言，我对教过的首届学生是最有感情的。他们刚从小学升入初中，长他们十岁许的我刚从师范毕业步入教坛，都有一种开拓人生前景的新奇感，对未来充满了理想和希望。每节课上，他们双双清澈的目光专注地观察着我在那块黑板上板书，传道授业解惑，用不十分流利的普通话朗诵课文。我暗下决心，一定不辱使命，认真钻研教材和教法，千方百计将他们带入浩瀚的知识宇宙，畅游在云波诡谲的文字海洋里。我们一起跑早操、上早读课、做课间广播操、办手抄报、参加劳动、野外春游……教学相长，相促进，其乐融融。一学期每个家庭至少家访一次，成了我教学之余的不二行动。在日复一日的教学活动中，师生情潜滋暗长，越来越浓重。我不愿离开他们，正如他们不愿离开我一样。但岁月无情，他们毕业了，还是远走高飞了。
那次婚宴快要结束时，我们再次斟满了酒杯，碰杯后一饮而尽。清脆的玻璃酒杯撞击声，又一次勾起我对那段校园生活的回想。那时的师生情有多纯粹，犹如繁星点点的夜空，澄净而又深邃。又如晨曦里原野草尖上的露珠，晶莹剔透，纤尘不染。一次我感冒发烧，闫百灵给我带来了他妈妈自养的鸡下的八个红皮鸡蛋，让我冲水喝。听说我实习期快要到了，将离开朝夕相处的他们，几位心细的女生给我送来了一把软枣和一把糖块，以示犒赏。一学生“打架”了，我让他躺在我的单身宿舍休息，给他买烧饼，为他穿针引线缝补扯烂了的白布上衣……他们毕业要走了，几位同学到野外采撷了一束野花郑重送到我手中。我激情澎湃，写了一篇题为《一束鲜花》的散文，将芳香四溢的师生情汇聚到文章里，发表于一家报纸的副刊上。
一刻不停的光阴弹指过去了几十年。几十个春秋里，我几易其岗，思想上经历了一次次沉浮，奔波的路途中有磨砺有喜悦有收获。在校园教书育人时的满头黑发，如今变得稀疏而又斑白，双鬓也被风霜染白了。老有老的自豪，老年是人生中一种沉静的美，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会对过往生命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并多一些尊重。每每回忆起那段校园时光，实如啜饮老酒一壶，醇香浓郁，清冽甘爽，回味悠长。长相思长相忆，短相思无穷极。唯愿那虽然别了的青葱日子永记心间，陈酿的校园生活不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