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棠 棣
黑 陶
抟土的手,开出寂寞的花。
借时间的刻刀,让花瓣成水、成鱼、成云、成雷……成虔敬的祈祷与礼赞。
火焰起舞,照亮生命的胚。黏土在火中涅槃,一起重生的,还有一双双审视美的眼睛。
岁月的尘埃轻轻抹去。我们行走在穿越与被穿越之间,让掌心的纹路与图案对接,此刻,神性的光芒在泥土中熠烁。
旋转的黏土在手中抵达生命的寤。于是,画面在猎猎的风中流转。圈点勾画之间,爱的休止符坚硬成时光的壁垒,窖藏烟火与风云。
陶器。陶器。在水火淬炼的时光之墟,以自身的美还原着溯逆的拙朴。
在陶之外,能够碎裂的是光阴,是缤纷的鳞羽和拆解的幻象。
青 铜
青铜,青铜,沉暗的光芒。
端居岁月的上游,抛开锐利,只以钝器的厚重坐拥时光的城邑。
云雷。鸟兽。庄严的形象衬以肃穆的雕饰。
回溯的历史磨洗着尘封的幽暗。九州大地,青铜的祭器在时光的纵深中坐镇。
青铜之光矗起心底的虔诚。历史的时空、洪荒的大地、层叠的尸骨共同铸起图腾般的神圣。
幽幽的光泽,洞穿蒙昧的眼神;赫赫的威仪,开启内心的疆域。
青铜,青铜,让内敛的光芒开出幽寂,花瓣如莲,在岁月的沧桑与厚重中灿然,熠熠、烁烁、灼灼……
甲 骨
龟甲。兽骨。不易朽腐的材质,金属的锋刃能够錾刻的材质。
稚嫩的笔体歪歪斜斜地镌下原初的思索与认知。
日、月、水、火。当图腾崇拜在火堆旁演绎着神祈,那个手握刻刀的老人正在成为神的代言者。
当熊熊的火焰燃起,内心的虔诚与纯明也随之升腾。
智慧的闪电,冲破蒙昧的夜色。
那些围着篝火起舞的仪式是不是审视天地的肇始?骨头或龟壳上,象形文字锲下的一定是先民眼中神秘而真实的战栗。
时光深处,那一双双曾经刻画着的手已经成土,成尘,而龟甲与兽骨却在漫漶的时光中沉淀成初始的记忆,让迷失的历史找到遗落尘埃的皈依。
简 牍
矮矮的文字撑起历史的天空。叛逆从碎裂的陶器开始。
从山川到草木,那个第一次看懂旭日或落日的人,把盲点定位在太阳的中心。
简牍上记录着灵感的闪电。当灾难的大火燃起,思想的触角早已伸向竹木之外,扎根在血脉或髄管,并一次次以语言或文字的形式流布民间。
蛮荒的土地善于长养弓矢、刀剑和矛戟,于是,歌哭、血泪、诅咒和森森白骨在岁月的河边落脚。
草随之茂盛,而天空也随之高远,让燕子在每个春日有足够的空间用来剪彩,粉饰太平。
神性的土壤疯长着人性的欲望,而文字本身便是诛讨的锋刃,让攻守双方在岁月的背影里伤痕累累。
琴 瑟
万古苍茫,洞穿时空的弦音直抵内心。空阔中,音符构筑着原初的雅正。
凝定的神情、潇洒的举止、捻拢的手势、飘举的衣袂……音韵起伏,横断时光的苍茫。
梧桐。弦丝。金声。玉振。当第一个悦耳的声音从琴上发出,远古的神祇洞明了天地的玄机。
神性的延续从抚琴的动作开始。弦丝鼓荡着岁月风尘,清者上扬,浊者下堕,在高低起伏的音律中,天地万象风清、气正、阴阳谐和。
千载的正声涤尽蒙蔽内心的嗔念、邪念、痴念、妄念……沐浴于清音,超脱尘世的心便如浮出水面的莲,悠悠开放。
天地之间,被琴音洗礼过的人,收获的是生命中的福祉。沉醉于琴瑟的人,必是神的子裔!!
瓦 当
瓦当。瓦当。烟尘散尽之后,一阙月,于檐间,悬垂着朦胧与凝重。
檐前往来的风换了又换,檐脚滴落的雨换了又换,檐内筑巢的燕换了又换,檐下走动的人换了又换,小小的瓦当,节比檐端,在数不尽的日日夜夜,守护着木质的坚忍。
蒿草、瓦菘、苔藓……太多的生灭经过身边,你毅然坚守在时光的墙头,掮起岁月的重和生命的轻。
每一个日出,每一个日落,鸟声后面,都是陶质的沉默。
在美与审美之外,默守了多少个夜晚与白天。风吹,日晒,雨淋,冰冻……任身上苔痕斑斑,笑容依旧憨厚、质朴、沉实,漫漫一生,钟全部的爱于隐身其后的那一截椽木。
瓦当。瓦当。众瓦之底,把寂寞交给光阴。生命寂寂,使命寂寂,你敞开自己,安处檐端,见证了风云,也见证着自身。
碑 帖
碎石纷飞之后的宁静。
风雨雷电之后的宁静。
时光剥啄之后的宁静。
暗黑的夜空,裂阙的闪电击中审美的目光。
石、墨、字、纸。一道完整的工序结束,黑中见白,如镂空的时光,任心血在笔画间往复。
握笔的手注定腐朽,錾锤的手注定腐朽,刷墨的手注定腐朽。甚至作为载体的石头也会在光阴的脚下,悄然碎裂。然而,那些在寂暗中打坐的文字,注定穿越时空,在审美的坐标上站成永恒。
黑白分明。以艺术的目光把脉,纯黑的背景下,每一笔每一画都带着暖暖的体温。笔力。匠心。工艺。一个“拓”字,叩响的是柔韧而持重的敬慕。
碑帖。碑帖。在经纬交错的结点,蕴秀于岁月之上,横竖撇捺结构出来的是不再凋零的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