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秋珍
老家的嫩玉米可以掰了。我把玉米壳丢到院子里。我的鸡们一哄而上,“哧溜,哧溜”,就把黏在壳上的玉米须像吞面条一样吸到了肚子里。
鸡不择食。我给如此画面取了一个名字。
黄瓜皮、苹果皮、香蕉皮,甚至是大蒜皮,只要一出现,所有的鸡都会随着皮的位置扑过来扑过去,有时一着急,干脆飞起来。最迟孵出那只乌骨鸡,体型娇小,为了躲避其他鸡的攻击和驱赶,总是叼起一块皮,在院子里绕圈子。它发出“昂昂昂”的声音,不敢把到口的美食放下。终于到了以为安全的角落,刚放下某皮,就被别的鸡抢走了。它并不气馁,马上奔跑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它们的存在,大大促进了我的环保意识和垃圾分类的执行力。我的厨余垃圾,往往是鸡的心爱之物。饭后,我总是习惯于站在樱桃树或含笑树下,看它们抢食物。看,那块已经被我各个方向啃了又啃的骨头,被两只生蛋鸡翻来覆去地啄。它们的主人在一旁笑:“多啄肉肉,多下蛋蛋。”一只啄了一会儿,转移了目标,另一只依然执着。只见它瞄准了骨头缝里的肉,啄着那个位置,往一侧拉扯,俨然一个机灵鬼。最有趣的是抢吃粽叶上的糯米。如果糯米叶没有足够多,个子小的鸡往往只能在其他鸡的身子缝里,用很快的速度啄上一口就撤。糯米黏糊糊的,啄一会儿嘴巴就不适了。鸡就顺势在泥土地上擦嘴巴,左一下,右一下。它们还会互啄嘴巴,清理黏在嘴角的糯米粒。
也并不是所有的食物,鸡都是疯抢一空的。它们还会对美食排序。如果把玉米和米饭同时给鸡,它们总是专挑米饭吃。饭吃完了,也吃饱了,它们就开始泥土浴、阳光浴。有的飞到树上,静静地蹲着。过上一会儿,它们开始走动,顺便把玉米也吃了。
如果把苦麻和空心菜扔给它们,它们肯定去扯苦麻的叶子。只有把苦麻消灭了,它们才会退而求其次,啄起空心菜的叶子。
鸡和人一样,要吃蔬菜要喝水。它们喝水的时候,嘴巴入水,仰起脑袋,再入水,仰起。如此重复,可以连续十余次。吃饱喝足,它们羽毛耸起,像松球迅速绽开,像海浪哗哗推进。它们一边抖擞精神,一边唱着快乐的歌,歌声有时是“嘎……嘎嘎”,有时是“啊……哈哈”。
家里有一棵高大的枣树。成熟的枣子经常落在院子里。所有的鸡,对着可爱的圆滚滚的枣子视而不见。我把枣子掰开,让果肉裸露,它们依然保持着傲娇的姿态:不吃,我就是不吃。
不过,这些都发生在食物充足的日子。有一次我临时出差来不及投喂,它们把吊兰的根都扒拉出来吃得干干净净。树上的叶子,那些栀子叶、香椿叶、红豆杉叶等,被它们啄得光秃秃的。
可见,“鸡不择食”,斗不过“饥不择食”。
某日,我又见识了“鸡飞蛋打”。
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喜欢往树上飞。南方雨水多、雷电多,它们依然选择在树上过夜。院子里的红豆杉和含笑,被它们生生站断了一根粗壮的枝条。
那天,鸡睡觉的树下多了一个鸡蛋。鸡蛋已经破了。我脑补出这样的情景:鸡在飞往高处的时候,屁股被树枝撞了一下,鸡蛋啪嗒一声,提早跑了出来。
这啪嗒的声响,一定像花开的声音,像鸡在院子里争抢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笼子一定听不到。
一次,我见到了朋友养在笼子里的鸡,笼子放在铺了地砖的过道里。笼子空间不错,有干粮区、蔬菜区、喝水区、生蛋区。然而,三四只鸡一律羽毛色彩黯淡,眼神也黯淡无光。它们似乎失去了抢食的能力和飞翔的欲望。
鸡的快乐,笼子永远想象不到。一只鸡,只有生活在泥土沙砾之上,生活在阳光雨水里,任意奔跑、抢食,活得像强盗,才会拥有鸡的快乐。没有自由的奢华,永远比不上朴素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