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现桃
时光如梭,光阴飞逝,转眼间母亲已经离我而去十年有余,而母亲的音容笑貌却时常萦绕在我的脑海中,犹如一面镜子照耀着我,在人生的轨迹上,一步步坚实地向前迈进。
母亲温和慈祥,吃苦耐劳。记忆中,母亲从未说过任何人的不字,她常说:“看人要看到别人的长处,学人要学每个人的优点,这样才能使自己越变越好。” “对别人好,就是对自己好。”
我们姐弟五人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温饱问题十分严峻,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靠天吃饭,收成没有保证。距家五里地有个集市,每隔十天一集,父亲就骑自行车去买回红薯片,这就是一家人的口粮。我们都小,也体会不到父母亲的难处,只知道吃不到白面馍馍,其他也不多想,母亲总是把红薯片磨成红薯面,在红薯面上大做文章,变着法儿让我们吃得有滋有味。蒸红薯面糕,搓红薯面鱼,擀红薯面条,包红薯面饺子,蒸红薯面菜包馍。最难做的就是擀红薯面条,现在人吃红薯面条是吃稀罕,何况还要勾兑白面,那时白面是稀缺物,没得兑,是纯粹的红薯面。擀红薯面条需要技巧,先在锅里添适量的水,加入适量的碱面,置于火上烧开,再倒入红薯面,边倒边搅,直到红薯面凝结成团块,静等片刻关火,不待面放凉,趁着热乎劲,赶快用手揉成一团一团的面块儿,用布包裹防止放凉变硬,接下来就可以擀红薯面条了。遇到好吃的,母亲总是说“我不想吃,你们吃吧。饭不够吃时,母亲就说“我不饿,你们吃吧。”我们也不多想,自顾自吃起来,现在想想母亲分明是舍不得吃啊!
靠工分吃饭的年代,一家八口人,每年麦天也只能分百十斤麦子。白面简直就是奢侈品。麦子平时是舍不得吃的,只有走亲戚、行人情,母亲才会取出一提篮麦子,用井水淘洗两遍,撇去麦鱼(瘪麦),让我们姐弟几个拣去里面的小石子,晾晒到一定程度,用牙咬即酥便可以倒上石磨磨面。我们姐弟几个一起上阵推磨,麦子伴随着磨盘轰隆隆的声音,逐渐变成了面粉和麦麸的混合物,母亲用面罗罗下白面,把麸子留在上面,就这样把淘洗的麦子全部磨完,小心地把白面收好,以便关键时刻拿出来蒸大白馍招待客人、串亲戚,我们虽说磨了白面也不能吃,母亲说:“人家吃了传个名,自己吃了填个坑。”
吃饭时候到了,每当母亲给爷爷烙个白油馍,让我们姐弟几个,有的端汤有的端菜,有的拿油馍给爷爷吃时,不知母亲使了什么魔法,我们姐弟几个,一个比一个乖巧,竟然没有人想要吃白油馍的事发生。小时候,最渴望的是串亲戚坐桌,吃的全是白蒸馍,最高兴的是过年,过年吃的不再是全红薯面,而是一层红薯面和一层白面圈起来的花卷馍,当揭开笼盖的那一刻,笼盖边上粘的一圈白馍印印最是我们姐弟几个人的抢手货,你争我抢,一片欢声笑语。1979年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一天中午,父亲骑车30多公里到县城高中给我送白蒸馍,那是串亲戚的回礼,家人舍不得吃,至今记忆犹新。
喜鹊叫,客人到。来了客人,母亲就要看看家里还剩多少白面,少了,母亲就去隔壁或对门借一碗白面回来,待下次家里磨面时第一时间还回去,这时,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是“借四两,还半斤。”
要吃还是家常饭,要穿还是粗布衣。我们姐弟几个小时候穿的是地地道道的粗布衣,母亲计划好全家人的穿戴,纺花、织布、染布、晾晒、裁剪、缝制。于是,一件件合体的衣服脱颖而出,待到来年夏天母亲把全家所有人的棉衣拆洗干净,拆洗时不忘把每件棉衣上的盘扣、领子拆下,串在一起缝在相应的衣服上,我们小孩子去帮母亲在代销店里买回煮黑、煮红、煮蓝,母亲分门别类把要染的衣服放进颜色锅里烫煮,晾干后,重新缝制,于是一件件旧棉衣经母亲的手再次焕然一新。就这样,我们姐弟几个在父母亲营造的温暖家庭中快乐长大。
高中毕业,我考上了中专,毕业参加了工作。出嫁那天,母亲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去吧!到了婆家一定对恁公婆要比对我和你爹好。”我谨记母亲的嘱托,婆母在世时,我经常带她去澡堂洗澡,后来她行动不便,就在家里给她洗澡,给婆母剪趾甲、剪头发,做饭、买衣服。公婆在县城房子小,没有电梯,考虑到老人家上下楼不方便,就让二老住进了我们一天也未曾住的新房中,一住就是10年。公爹活了92岁,直到数月前去世。一次,公爹身体欠佳,我和丈夫开车送他去医院,丈夫去停车,我用轮椅推着公爹上楼看病,他急着上厕所,我情急之下扶他去女厕所一个隔间里面方便,出来时,碰上一个如厕的女士看着我扶着个老头在女厕所,一脸错愕,我忙做了解释。
公爹去世前的一段时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大小便不能自理,拉在裤子上成了平常,我和家人一同把公爹身上的屎尿清洗干净,把污染的衣物洗净晾干叠放整齐备用。一家人的努力,让公爹的人生极有尊严。公爹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说:“你真是一个好媳妇。”
一个祭奠亡灵的日子,我在父母坟前对在天之灵的母亲说:“女儿记着您说过的话,女儿做到了,感谢您教我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