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灿
过了腊八就是年。前些天,路过乡下年货市场时,看到商贩叫卖的用秸秆杂草编出来的老物件,像锅簰、馍筐、箅子、秫秸席……一股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记忆中,位于南阳盆地“东大岗”脚下的故乡有大量种植高粱的习惯。
那年月,秋收的序幕是从收获高粱开始的。农家人把高粱砍倒,用镰刀截下饱满的穗子,脱粒成粮食,大田里只剩下高粱秆了。晒干后的高粱秆俗称“秫秸”,可以用来织箔、编席、囤玉米、晒粉皮、扎风筝……高粱秆大多数是黄色的,有时为了编席用,也会特意种些红色的。
“炕上没有席,脸上没有皮”。那年头,席是庄户人家的必备之物。谁家的屋里装饰着“覆棚”席(顶席),土坯床上铺一张崭新明亮的花纹秫秸席,会让左邻右舍羡慕不已。
选秫秸,破篾子,编席子……编织秫秸席的工序颇为烦琐。正值壮年的父亲不仅是个种庄稼的好把式,还是一位编席能手。 编席的准备工作是从挑选粗细均匀、光溜顺直的秫秆开始的。剁根、剔稍后,用小刀剥掉“高粱裤”,接着破篾子。“破篾子”时使用的是一种叫“劈刀”的专用工具,只见父亲一手紧攥秫秸秆,另一只手将“劈刀”小心翼翼地使劲往秫秆的秆里面劈。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响声,整棵秫秸被破成两瓣或四瓣宽窄基本一致的篾子。将破好的篾子泡在水里浸上一个小时左右,待篾子变得湿润绵软有韧性时,再用石磙碾轧。“刮篾子”是把轧好的篾条放在一块长条木板上,木板的一端钉上钉子,父亲左手拉篾,右手持刮刀挡在钉子处,一篾子一篾子的把中间的瓤子刮出去。
篾子刮好后就可以编织席子了。编席时从中间开始,取若干根篾子纵向铺好作为“经篾”。用横尺压好后,把“经篾”隔一根压一根地挑起,然后抽出一根篾子,横在挑起的位置,勒一下,抠紧后再把“经篾”隔一根压一根地挑起,接着放上“纬篾”再勒、再抠。按席子长宽尺寸要求,续补延伸,编到要求尺寸为止。从席子的中心沿对角线依次编织,两边递减形成直角三角形。待半个席子编好后再用同样的方法编织另外那一半,末了收角、折边,削去多余篾头。
那时候,半蹲半圪蹴的父亲更像是在精心编织一件艺术品。他那粗糙的双手像梭子一样轻快地纵横交错,不停地抽、提、送、勒、抠、压、平,一根根散发着清香而又富有弹性的红白相间的篾条上下翻飞,左右穿插,宛若碧波上跳跃的一簇簇浪花。浪花退去,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细致、匀称的花纹。除了铺床席,父亲还经常编一种像壁纸一样围在与床相连的墙上的时髦席叫“圈床席”。一般情况下,一两天就能编织出一张席。与其他席匠不同的是,父亲编织的席颜色鲜亮、篾片宽窄稠密匀称、纹理清晰、席面平整光滑、四角周正结实耐用。难能可贵的是大字不识一筐的父亲竟能在铺床席、圈床席上编排出不少栩栩如生的花纹图案来,像传统的“囍”“寿”“福禄祯祥”“喜鹊登枝”等,流行的“抓革命,促生产”等花样,引来乡邻翘指称赞。
由于父亲的手艺好,人随和。不少人家娶媳妇时,都喜欢请父亲帮忙。婚房内一套四的“喜”席——拜席、铺床席、圈床席、覆棚席编织下来,往往得忙活好几天。无论家里再忙,淳朴善良的父亲从来不会拒绝这类“官差”,他常说,亲帮亲邻帮邻,邻里情谊一家亲。
编席窝篓,养活几口。父亲利用农闲时间,编织的秫秸席除了自己家用,还时常积攒上一批拉着架子车去二郎庙、券桥的集市上售卖,换些零花钱补贴家用。在那物质匮乏的年月,靠着父亲编席的手艺俺兄妹们安稳地度过了童年时光。
“昨是儿童今是翁,人间日月急如风。”随着时代的发展,土坯床换成了实木床,草席、竹席、藤席等凉席花样翻新,秫秸席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父亲也迈入了古稀之年,他那编席的老手艺后继乏人。但是,父亲编席时的那些忙碌温馨往事,我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