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灿
回故乡走亲戚时,看见当地正在表演往昔的叫卖歌、踩高跷、划旱船等特色民俗,触景生情,唤起了我对儿时叫卖声的美好回忆。
“走东行串西行,三句话不离本行,卖牛马不说猪羊……”那年月,无论是偏僻的乡村还是街头闹市,时常听到五行八作的游商坐贾为招揽生意,创作的乡土气息浓郁的叫卖歌。
记忆里,走村串巷的货郎担主要卖的是针头线脑松紧带、皮筋发卡之类的日杂百货。那时生活清贫的农家人几乎没有余钱,大多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拿红薯干、鸡蛋之类的物品交换些火柴、梳篦、胰子(肥皂)等急需品。卖针线的货郎中,有一个外号叫“宋二别子”的堪称佼佼者。他那妙趣横生的歌词有板有眼、有腔有调、有仄有韵:“老太太,眼发昏,做活好使大老吞(大针),纳锅蓜,穿辣椒,缝布袋,连口袋,缉笼头,缭扎脖儿,都来用我这大老吞。二号针,细又长,一头纫线一头绗。三号针,芝麻尖,冬缝棉,夏缝单,二八月里做个夹袄穿。四号针,如麦芒,扎花刺绣它最囊。扎个鸡,扎个鹅,扎个鲤鱼闹沙河;扎个龙,扎个凤,扎个麒麟把子送。”就连那些收废品的,有时也会扯开嗓子哼唱几句顺口溜:“破铺衬,烂套子,戴不成哩毡帽子;破锅底,烂锅盖,磨坏了的车子带;烂鞋底,旧鞋帮,挂不住的破衣裳;碎头发,碎玻璃,废铜碎铁烂簸箕……”
对孩童们来说,货郎担挑子里最吸引眼球的还是零食。“江米糕、芝麻糖!妮儿们吃了头发长,娃儿们吃了不尿床。”“花喜糖儿,哄小孩儿,又能吃又能玩儿,你说喜欢不喜欢?”满脸风尘的货郎那抑扬顿挫、厚实朴素的调子,手摇晃拨浪鼓儿的“扑咚咚扑咚咚”清脆悦耳连响声,勾引得孩子们垂涎三尺!花喜糖那又甜又香的诱人味道,至今难以忘怀。
那时候旧城区老影院前老马家胡辣汤两毛钱一碗,虽然不贵,但赶集时能喝上一碗,也算是改善生活了。饭铺的堂倌(招待员)站在门口热情地招揽顾客:“来往路人莫慌张,先尝尝俺家胡辣汤。咱这胡辣汤味道全,几种主料用在前,有砂仁,有豆蔻,砂仁豆蔻开胃口;有茴香,有胡椒,茴香胡椒味道好;有木耳,有金针,木耳金针颜色俊;有粉皮,有杂碎,粉皮杂碎吃着美。厨艺精,食材囊,价钱廉,尝尝不好不要钱。”那辣香四溢的风味引得路人纷纷进店。
那年头,城乡的老鼠颇为猖獗,被列为“四害”之一,所以几乎每个集市的地摊上都有卖老鼠药的。商贩左手曲成“肉喇叭”,右手掂着两只已经风干的老鼠尸体,敞开嗓门吆喝:“咕咚咚,咕咚咚,哪一夜不闹二三更。擦着火,点着灯,尾巴一拧进窟窿。吹了灯,睡了觉,尾巴一跷又出来。老婆气得噘着嘴,老汉气里拐棍棱,上去棱烂二号盆。二号盆,两块多,啥胜上街买包老鼠药。老鼠精,老鼠能,吃了这药活不成。大老鼠吃了蹦三蹦,小老鼠吃了不会动。大小老鼠都死净,一夜睡觉安生生。”经他一番吆喝鼓动,不少人买了老鼠药。
“谁舀——浆啊,一毛钱一缸!”一到黄昏,小史店卖粉浆面条的小贩推着独轮车边走边拖着长长尾音吆喝。沿街的店铺亮灯了,做工的收工了,上班的下班了。“豆腐 ——打豆腐哦——”“凉粉坨,热嘞!”“馄饨喂——开锅!”“卖——烤红薯嘞,又甜——又面!”“冰糕,冰糕,白糖冰糕,五分钱一根。”“磨剪子嘞——戗菜刀——”……那些吆喝声忽近忽远,时低时高,或悠扬婉转,或高亢粗犷,或清脆温柔,或沙哑浑厚,宛如一阕动人的交响乐,在街头巷尾弥漫,在老树和炊烟间回荡,在小城上空飘扬,浓郁了市井烟火气。
“乾坤日月当依旧,昨夜今朝却异同。”随着社会进步,超市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闹市和乡村的叫卖声亦被电喇叭声所替代,夹杂着土味方言的传统叫卖吆喝声渐行渐远了。但过往岁月里那一声声带着时代烙印的有滋有味的叫卖,至今仍萦绕心头,时常回响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