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勇军
大江大河都有自己的“源头”;同样,即便是著作等身的大作家,也都有自己的“处女作”。
现在我们来谈谈当代著名作家刘震云的“处女作”。
据《刘震云年谱》(禹权恒著,郑州大学出版社2024年版):“《瓜地一夜》 可以看作刘震云的处女作。”这是一篇3000多字的短篇小说,发表于北京大学五四文学社的社刊《未名湖》1979年第11期。故事发生在一个夏天的夜晚,几个看瓜的光棍儿——光棍看地看瓜在村里也是惯例——照例吃了一顿瓜,然后各归各位(瓜地里四下搁着一张张小床)。“看瓜,就得混它个肚儿圆!”这也是人家的“特权”。生产队种瓜主要是为了卖钱,平时不给社员分,除非到了拔瓜秧。瓜地的负责人外号“老肉”,他跟队长有点拐弯亲戚。这天晚上队长喜堂带着支书的儿子桩子来到瓜地,桩子先装了几个西瓜,回去招待大队来的客人,队长问瓜都准备好了没有,老肉说起码有700斤吧,这些都是要送给公社、供销社、机械厂的领导们和关系户的。当天晚上,他们逮住了一个偷瓜的——“村里数得上头一个老实头”李三坡,为什么要偷瓜?是因为他母亲长年卧病,天热了想吃西瓜,村里又不分给大家。而这天他偷的西瓜,是他老婆在帮助生产队卸瓜时,提前藏在附近豆地里的……当时西瓜的价格是一角一斤,但他被罚了15元(按每斤3元)。小说结尾:老肉把大家喊起来卸瓜,“尽量拣熟的,卸200多斤”。当然,都是要给那些有“特权”的人上供的,与“小人物”李三坡的无奈与悲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据说,当初“稿子送到就轰动了编辑部”。关于这篇小说,刘震云留下了一段印象深刻的浪漫回忆:“《未名湖》接这个小说的人是77级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她说:‘你叫刘震云吗?’我当时想,我的名字她竟然知道?!她说:‘你的小说我看了,写得不错,咱们是不是能约个时间谈一谈?’ 我说:‘好啊,去哪儿谈?’ 我说未名湖,她说那儿不合适,看稿子还是要找一个有光亮的地方,我说去我们宿舍,她说那可以,几点?我说7点好不好?她说7点可以,结果我这堂课没上完,就到三角地的商店,商店里面卖袋茶,在此之前,我没有喝过茶,我买了两个袋茶。我当时认为,袋茶是世界上最好的茶,不但有茶叶,而且用薄纸包着,旁边还有一条线,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世界上最差的茶。”(《从〈手机〉到〈一句顶一万句〉》)随后,这个女生来到刘震云所在的寝室和其聊天,她对小说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 但是,刘震云后来并没有修改,不过仍在《未名湖》上发表了。《未名湖》的这位女编辑,是北京大学中文系学生查建英。
《未名湖》当时在北大内外影响很大,甚至于后来近乎一个“传奇”。比如,登载《瓜地一夜》的当期《未名湖》还有两篇校外来稿,分别是:史铁生的《午餐半小时》和北岛的《幸福大街13号》。
但它毕竟是一份大学生文学社团的“社刊”,与正式出版、公开发行的文学刊物完全是两个概念。
众所周知,发表在《人民文学》1987年第7期的《塔铺》是刘震云的成名作。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小说选刊》1987年第9期在转载这篇作品时,是这样介绍作者的:
刘震云,男,1958年出生于河南省延津县。1974年入伍,1978年复员后在家乡中学任教,同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82年毕业后分配到《农民日报》任记者。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
据《刘震云年谱》可知,1982年这一年,他正式发表了两篇作品:短篇小说《月夜》,《奔流》1982年第4期;短篇小说《被水卷去的酒帘》,《安徽文学》1982年第5期。
因此,刘震云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是1982年4月发表在老家河南《奔流》杂志上的短篇小说《月夜》。
这篇小说的主题,如果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母子情深”。小说主要集中写一个场景:儿子当兵走的前夜;但它又有纵深的生活背景,包括母亲年轻的时候,当年她的丈夫在这一方土地“是个出名的漂亮人”,很勤劳,不抽烟,很听话,但却不幸饿死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他们的儿子出生在1960年,也就是结婚的第十一年。丈夫死后,儿子一天天长大,母亲在他身上又看到了当年丈夫的影子。但是,儿子到城里上了几年中学,儿子学会了抽烟,儿子不满意她做的衣服要到商店去买,儿子到大队部看电视直到很晚才回家……直到有一天,儿子说要去当兵,去到几千里外的一个地方。她暗自伤心,她想阻止儿子。临行的前夜,她无意中听到儿子与一位“相好”的女同学对话,才发现儿子最牵挂的还是母亲。“月儿快落了”“月儿像一把镰刀”……小说通篇没有曲折的故事也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但在浓浓的抒情,却有着一种催人泪下的感染力。
然而出乎意料,经查阅刘震云出版较早的几部小说集,均未见这篇作品收入。1996年5月,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四卷本《刘震云文集》,其中《向往羞愧》卷收录了《瓜地一夜》和《被水卷去的酒帘》,但也未收《月夜》。
由于《被水卷去的酒帘》读者并不难找到,在此不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