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PDF版阅读

中年心境渐如水

? 韩心泽

人生天地之间,对诸般物理与世情的认识由浅入深、由混沌到明白,是活着的主要意趣与意义。可世界之广大、天道之深邃,怎能一一看得明明白白,能活明白,已是很多人人到中年后对自我的最大安慰。

懵懵懂懂中,稚嫩的心灵里都会潜伏下一些梦想,因为我们接受的早期教育,基本是为成长绘制美好的蓝图。然而,在父母与老师的悉心指导指点下,我们的人生道路,却从开始便在迷茫中瞎打误撞,不得不一边成长一边调整着人生目标与努力方向。很多人在少、青、壮年,都会面对一个“活糊涂”的时期。我们的前半生都在努力拨开梦想的迷雾去接近世事的真相,直到中年,才渐渐有了活明白的清醒。

远取诸大千,近取诸身边,各种所谓的“道理”背面,都深刻着“人性”“人情”四字,只是我们却经常弄反,对别人的“人性”了解太少,却在一路奔忙中习惯于对自己不近“人情”。

所以中年后的活明白,不过是对世事的曲折与复杂有了一定的认识,对自己这一生能干啥、能干成啥的边界有了清晰的认知,明白了成就人生不仅靠自己的能力与努力,塑造人生的也有自己掌握不了的各种不测之因。与其说是活明白了,不如说是渐渐放开自己以及学着看淡世事的难得糊涂。这时候在单位渐渐退居二线直至到龄退休,何尝不是让平庸的自己有了一个体面的台阶可下!

中年之后,“活明白”是具有终极意义的内在求索,但不少人的“活明白”,也为遮掩人到中年的庸庸碌碌与种种不堪,即使没活明白也得装作明白,年纪一大把还没活明白会不好意思混迹于同龄人中。当一群油腻大叔凑在一起,越是一事无成、庸碌无为,越得装出一副看破红尘、看透一切的样子,把一脸的沧桑都化为满脸的无所谓,意味深长地讲着大觉大悟的大话,并去劝慰别人到这个岁数了还能有啥活不明白的。在网络上,一些大V也以教人怎样活明白吸粉无数,但这些“大明白”的醒世警言,总是让你初听觉得有些道理,半夜醒来一回味依然抚不平心中波澜。庸人的心中隐痛是种没法去根儿的慢性病,世间焉有一针一剂就把他们真正治明白的良药。

不过,活明白确是磨砺出的一种状态,沉淀出的一种心态,而且,我们活到这个岁数,一定要明白自己的心态是可以自我调节的。不管遇到什么得失与悲欢,这个调节心态的按钮都要牢牢操控在自己心中。况且真到退休之后,没有了工作任务的琐碎、工作纪律的约束、奖惩升迁的纠结,很多人恐怕就只有心境和境界可追求了。晚霞能带给人温馨从容的抚慰,不正是因为沉沉西坠的夕阳,是个在暮霭与层云中自娱也能娱人的造境大师?

公认的活明白的标志是学会善待自己。看不清这个世界,至少要在人到中年时努力弄清自己所需,把“自己”摆中间,别再对自己还是那样苛刻,要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要不然,必然会在生命的尽头空余愧对今生的恨憾。

我们不敢奢谈看清生命的本质,但已基于自己前半生的风风雨雨,形成了对生命本质的独特理解。生命本质本就没有标准答案,造物者只想从指纹、貌相、经历等等方面,把每个人塑造成各不相同以致绝不雷同的孤品,每个人都是一种独特的存在,我们只需向赋予我们生命与独特生命印记的冥冥中的上苍,交上一份实事求是的让自己满意的人生答卷。

活明白了至多只是认清了自己,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我们对人生以及对这个世界曾是那样的无知,而且经历过的越多越会觉得自己无知,我们的平庸甚至让我们没有倚老卖老的资本。不要停息对世界与未知探索的步伐,对世界的认知深度,也衡量着我们的人生深度。而且,时刻与天道的运行与世界的发展同频共振,才能让生命韵律保持在最佳频道。

中年往往并非自己的人生巅峰,黯淡了经纶世务之心,反倒是来到了人生的平缓与深阔之处。人上了年纪获得相对的悠闲,更是天地造化、政策设计得来的一份人生福利,我们的后半生会与前半生截然不同,很多人的后半生都是人生新的起点,后半生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不仅能填充我们的空闲,还正好补偿前半生的青涩与付出。

不知为什么,我们一边为自己曾经的不谙世事、意气用事而悔恨自嘲,一边又莫名怀念着那些被理想与梦幻激励着的云烟过往。于是,我们在活明白的清醒中仍会陷入对生命意义的思考,也许,我们在风景中穿行,就不能没有云烟营造的意境,在人生长路上前行,就不能没有美好理想的持续牵引。

很多人的前半生不得不偏离自己的梦想行驶的航道,于是在中年后,在时间可以有更多自主的余生里,开始拾起自己的兴趣爱好,至少也会培养一些情趣。人生如寄,心中总归不能无所寄托。拾起的那些兴趣爱好里,隐隐可见曾经的理想的虚影与旧梦的残魂,即使没有意义也有些意思,不但能陶冶性情、沉淀心境,若能小有成绩,也可在人生的重围里,给自己来一个“天亡我也,非战之罪”的正名吧。

暮色昏沉之前,山映斜阳之时,脚步虽开始沉重,身心虽有些疲惫,却也多了悠然心境与向自我回归的惬意。皓首回望来路漫漫,苍颜面对脉脉余晖,让人对“满目青山夕照明”的意境心生无限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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