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苗见旭
黎明尚未褪尽纱衣,喜鹊的啼叫已叩响窗棂。那清脆的“喳喳”声裹着晨露的清冽,穿透玻璃钻进屋内,带着破晓时分独有的雀跃。我蜷在被窝里,无需睁眼,便能勾勒出它们鲜活的模样:黑白相间的大喜鹊抖落竹枝间的夜露,黑头蓝羽的灰喜鹊扑棱着翅膀,晨光为它们的羽毛镀上一层流动的釉彩,像极了从童话里蹦出的小精灵。领头的喜鹊昂首挺胸,宛如威风凛凛的将军,率领着麾下“小兵”,在彩钢瓦上列队蹦跳,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里,藏着只属于它们的晨曲。不多时,这支雀鸟队伍便依次俯冲而下,落在狗窝旁,争相啄食那些被称作“残羹冷炙”的美味。
这些“残羹冷炙”,是头一天傍晚母亲喂狗狗的狗食。母亲总是把狗食盛在盆里,放在狗窝边。狗狗被长期拴着,或许是活动范围有限,消化不良,它的食欲总是不太好,常常吃一点就拖着绳子回窝卧下了。母亲见状,便会走过去,掀翻狗食盆,把剩下的狗食摊晾在水泥地上。起初,我看到母亲这样做时,没顾上多想,只是觉得她是怕狗食馊了。后来才发现,这原来是母亲特意为喜鹊准备的。
母亲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她总是能把生活中的点滴安排得妥妥当当。一盆剩饭,喂了一只狗狗,又养了一群喜鹊,这在母亲眼中,便是极划算的事情。她总是说,不能浪费粮食,丢掉可惜了,要让它们都派上用场。于是,每天傍晚,当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成群的喜鹊便像是相约好了似的,风一样地从夕照里飞来,雨一样地散入竹林。它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像是在讨论一天的见闻,又像是在商量着明天的计划,直到夜幕降临,鼎沸的竹林才恢复了清寂。
然而,这宁静的生活偶尔也会被打破。有几次,儿子养的拉布拉多跑入竹林狂吠,惊得喜鹊四散飞起,竹林里一片嘈杂。母亲看见了,便拿了一根竹竿,象征性地去抽拉布拉多。儿子在一旁急得直喊:“奶,你轻点,我这狗跟你的老黄可不一样,我这狗狗是花了几百块钱买的,打死了,你赔!”母亲听了只是笑笑,不回话。她知道,儿子是心疼他的狗,可她更心疼那些被惊扰的喜鹊。在她眼里,喜鹊也是这院子里的一分子,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家人。她深知“麻雀、喜鹊旺处飞”的含义。
如今,母亲已经90多岁了。可她依然保持着早起的习惯,几十年如一日。每天清晨,她总是先于喜鹊起床。她要浇菜,她要扫地,顺便还要看看我的钧窑球磨机运转情况。做完这些,她便会坐在院子里,看着喜鹊瀑布般前仆后继地飞下房脊,去抢食结了痂的狗食。她笑眯眯地看着,眼神里满是慈爱,就像看着她那俏皮的孙子。
喜鹊的叫声在院子里回荡,时而婉转,时而清脆,那声音从鸟儿的胸腔迸发,却轻轻落进母亲的心底。在这些或欢快或悠长的啼鸣里,母亲找到了生活的乐趣,觅得了心灵的安宁。她用自己的善良与温柔,喂养着满院的鸟鸣,也滋养着这看似平凡却又无比珍贵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