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庆伟
暑期回了一趟老家,见到村小学门口歪脖老槐树上悬挂的“打铃钟”,它仍孤独地悬挂在半空中,随风摇摆着,身上锈迹斑斑的岁月年轮似乎在诉说着这里的峥嵘往昔。
我出生在豫西山区鲁山县一个贫穷的村庄,村庄挺大,村民勤劳、淳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闲生活。20世纪80年代村上有学前班、小学,记忆中还有个初中班。
学前班那时叫育红班,和小学部不在一个院落,位置是分开的。育红班在靠近我家不远处的几间大屋子里。我每天在家门前玩耍,看着小朋友们身背书包,唱着儿歌十分神奇地从门前走过时,就羡慕得不得了。于是缠着母亲也要上学去。母亲说现在还小,还没达到入学年龄,学校是不收的。
我不服,于是便瞒着母亲搬一个小凳子去到育红班,正如母亲所说,当时一个姓刘的老师不收我。他让我走,我偏不走。教室前面整整齐齐坐了八九排年龄比我大的学生,坐姿端正,十分精神。我一个人坐在最后面。后来刘老师索性不再理会这件事了,我也就成了育红班的编外学生。
当时,教我们课程的这位老师叫刘思广,高高的个头,三十二三的年纪。他既会教数学、语文,还会教音乐,无所不通。我们都十分崇拜他的多才多艺,他不但会讲很多故事,歌曲唱得也十分好听。我们都爱上他的课。音乐课上,他教我们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等歌曲,歌声从破窗户缝里钻出去,飘扬很远。下课时,我们喜欢围在他身边。放学时,村东头的学生随着他一边走一边唱着歌。
我每天早早到校,认真遵守班级纪律,唯恐哪一点做得不好被老师退学。这样度过大约两个月时光,还是停学了。我待在家里,情绪也十分低落。
父亲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次在街巷上碰到了本村教小学的郭老师。父亲说了我的情况,郭老师竟然同意我去他教的班级二年级读书。就这样我又成了一名小学二年级的插班生。
我更加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机会。想想育红班别的同学都在家没学上,而我却能坐到二年级的教室里,心里别提多激动了。在班级里我的个子更显瘦小,但仍然十分高兴地坐在最后排。课堂上认真听讲,自习课认真完成作业。每次我都随着其他同学让老师检查作业。老师看见我,总说:你可以不写。我当时有点不理解,但下决心越是不让写,越是写,还得认真写。
教授语文课的张娥老师,一名乡村代课老师。土生土长的本村姑娘,她自小渴望当一名老师,待到谈婚论嫁时为了不离开学校,在本村找了婆家。她口才极好,脑子里故事也多,讲得也精彩。记得讲故事《一双绣花鞋》时整个教室内鸦雀无声,用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同学都伸长脖子唯恐落下一丁点儿精彩细节。可惜的是故事总是即将达到高潮、惊心动魄、电闪雷鸣之时,下课铃声响了。我们都还急于想知道下面的结果,这也成了我们课余时间讨论的热点,并急切盼望她下一节课时的到来。张娥老师才华出众,也成为学校首批进入民师行列的优秀教师。
我度过了一个多月的二年级学习生活。老师的精彩讲解和同学们的刻苦学习精神深深感染着我,激励和伴随着我的学习生涯。当同学们升入三年级时,我却又回到育红班就读,自此便结束了我引以为豪的跳级生涯。
小学一年级,班主任宋老师也是一名年轻的本村姑娘,端庄秀丽,她对我们要求也极其严格。她教我们语文和数学,每天下学后她总是看着我们把作业写完再让走。她的声音十分甜美,像播音员,我们都爱上她的课。她的对象武老师是学校一名代课多年的老师。武老师也十分敬业,共同的兴趣爱好让他们喜结连理。武老师年长几岁,十分呵护他们的小家庭,憧憬着在教育的天空里比翼双飞。
当时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刚刚实行,武老师家里老人需要人照顾,田里农活需要人去干,家庭生活的重担需要人去挑起。于是宋老师主动辞去喜爱多年的民师岗位,回家务农去了。宋老师怀揣着自己书写的教案,默默地离开了学校。
在这贫瘠的乡村,就是这一批批不计报酬、兢兢业业教书育人的泥腿子们,支撑着乡村的发展和希望。他们似明灯照亮农人们前进的方向。他们用坚定不屈的心念固守着传道、授业、解惑的承诺,一批批懵懂的少年,孜孜不倦吸取着知识的营养。他们朝夕相伴,情同父子、爱如母女,同学间如兄妹情深。乡村学校的老钟依然承载着一年四季的春夏秋冬,我仿佛再次听到那清脆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