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兆贵
在中国古代科举考试中，科场如战场，有人春风得意马蹄疾，自然也有人愁云惨淡万里凝。
韩愈出生于唐代河南河阳（今河南省孟州市），字退之。被苏轼评为“文起八代之衰”，明人推为“唐宋八大家”之首，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但他的科考求仕之路却异常坎坷。
公元787年，20岁的韩愈取得乡贡资格后前往长安，应礼部进士试，开始参加科举考试，可他那字字珠玑的答卷到了考官手里，却如同废纸一张。接着，他又考了两次，均名落孙山，这对韩愈打击很大，他感到愧对祖先、愧对家人。韩愈把前人写的文章都吃透了，但他的写作方法不讨主考官的喜欢，譬如第三次考进士，试题为“不迁怒不贰过”，大意是，“若自己不高兴，不要转移到别人身上，不犯两次同样的错误”。韩愈看后，立即有了思路，却没用骈体，而是用文言挥笔而就，写得很顺利，但主考官看了以后，却把试卷放在一边。
公元792年，韩愈再次来到长安，第四次参加进士考试。这一次，主考官是宰相陆贽，试题和上年的差不多，韩愈没有犹豫，一字不改地把去年的旧作写在卷面上，很快交卷了。陆贽反复看了几遍，自语道，好文章！完全是古文风格，没有半点骈体文的味道，差点埋没人才了！就这样，韩愈考中了进士。
考取进士还只是踏入仕途的绿灯，并不等于有官可做。礼部只管录进士，派官还要经过吏部的“守选”考试，考试名目多，普通的是“书判拔萃”，入高官则是“博学宏辞”。韩愈心想自己满腹经纶，考“博学宏辞”不会有啥问题。谁知，与当年考进士的命运一样，连续三年不得其门而入。
他就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明明看到了彼岸，却总也靠不上去，风吹来，浪打来，尽是破碎的泡沫。无奈之下，韩愈只得另辟蹊径。两个月内，他给当朝宰相写了三封情真意切的求职信，“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饥不得食”，请求垂怜一官半职。结果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于是，他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去投奔地方军阀。可只干了两年多，幕主便死了；之后又投奔了另一个军阀，可还没上任幕主又死了。韩愈真是霉运多多，“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后来，韩愈的《进学解》幸而被当时的宰相看到，惊叹不已，欣赏他的才情，也很同情他的遭遇。于是，任命韩愈为五品刑部比部郎中兼史馆修撰，从此进入高官阶层。
我国古代文人士子的求官之路，在汉代之前是相当不易的。到了汉代，九品官人法的实施，为他们开启了一线希望，因门第所限，寒门士子进入官场的概率仍然微乎其微。就拿“唐宋八大家”来说，他们居然无一人是状元。韩愈等人的求职之路，说实话并不那么光彩，但也不能说这是官迷心窍。对于读书人来说，步入仕途既有必要性，也有合理性：一是为了取得俸禄，否则何以解决生计？二是为了施展抱负，否则何以建功立业？
韩愈的求职之路，确实是中国古代文人仕途挣扎的缩影。他的经历不仅反映了科举制度的偶然与残酷，更揭示了文人士子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撕裂。
韩愈生平最动人的地方，是他始终在“道统”与“世故”间摇摆。他写《师说》批判士大夫耻于从师，自己却为求官向权贵低头；他倡导古文运动反对形式主义，但为了通过考试也曾钻研“时文套路”。这种矛盾恰恰成就了他的伟大：一个在体制泥潭中挣扎的理想主义者，最终用浊水灌溉出了纯净的思想之花。
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科学如此，其他学科亦是如此。韩愈的人生之路说明，痛苦不是终点，而是蜕变的起点；伤痕不是缺陷，而是光阴赐予的勋章。就像珍珠母贝将入侵的沙粒化作珍宝，智者亦能将生命的磨难淬炼成智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