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宾
秋深了，细雨如烟，我脚步匆忙往家赶。路过街边的水果摊，忽然看见摊位上摆着红艳艳的柿子，像一盏盏精致的小灯笼，不由被吸引了过去。
驻足摊前，挑了几斤柿子带回家。一进家门，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在柿子尖上轻轻掐开一个小口，揭开那薄如蝉翼的皮，顺着劲儿一扯，皮便被撕开大半；再沿着边轻轻一带，整个柿子便脱去了外衣。去掉柿蒂，把整个柿子送进口中。那带着瓜果清香的果肉滑入喉咙，甜得那样纯正、那样醇厚。那一瞬间，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小时候住在农村，村南头是生产队的牛屋和场院，场院边上有个柿园，空地上长着八九棵大柿树。那儿是我和小伙伴们的乐园。
漫长的冬夜，每天晚饭后，我们便聚到牛屋里，围在火堆旁，在浓烈的牛粪与饲料的混合味道中，一边取暖，一边听大人们扯闲篇。现在想来，那些近乎文盲的乡民们，讲的无非是进城赶集或到邻县拉煤途中的见闻和经历，还有一些戏剧故事。略带吹牛成分，虽然没有多少营养和智慧，但让我们对村庄以外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与向往，像打开了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窗，让我们听得津津有味。
麦子抽穗的时节，柿树开始开花，每朵柿花下都藏着一颗黄豆大小的柿子。柿子长得飞快，没几天就把柿花顶掉了。这时，我们便去麦地里拽几根麦秆，在柿树下捡柿花，捡一个，串一个，不一会儿就能串满一整根麦秆。有时会把它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更多时候是把柿花拿回家，母亲会用玉米面拌上柿花，蒸熟了给我们吃。如今已记不清蒸熟后柿花的味道了，印象中并不太好吃，不过是图个新鲜，也顺便填补粮食的不足。
每到夏天，柿树下一片浓阴。大人们会铺上凉席，在树下睡午觉。我们则溜到蓖麻地里，拽几片蓖麻叶铺在地上，围在一起“摆方”、捉蚂蚁。我们最爱爬上柿树捉迷藏，攀着枝干四处躲藏，有时还能从这棵树攀到另一棵树上。不过柿树的枝干比较脆，也曾有人因为太靠近枝头，压断树枝摔下来。
入秋后，那些原本藏在叶间、青涩硬朗的小果子，仿佛一夜之间被秋风点了色，从青到黄，再从黄泛出淡淡的橙红——柿子就基本长成了。柿树属于生产队，为防止被人偷摘，每年这个时候，队里便会召集各家开会，用抓阄的方式把柿树分给个人看管。那时柿子并不是稀罕东西，抓到的虽然高兴，没抓到的也不至于失望。
尽管每棵树都有了主，但人们路过树下，看到其间有先熟透的“烘柿”，还是会找根棍子敲下来吃。主家即便看见了，也并不说什么。我们上学路过时，也会摘下几颗柿子，找个麦秸垛，往里掏个洞，把柿子藏进去。麦秸垛里温度高，过一两天，柿子就暖熟了，掏出来吃，又甜又软。
过了霜降，柿树的叶子率先飘落。几场秋风过后，叶子几乎掉光了，只剩下一树红彤彤的柿子，像无数个小火球，看着实在讨人喜欢。
记得有一年，我们家抓到了一棵柿树。摘柿子时，大人用铁丝扎个“柿笼”，绑在竹竿头上，举起杆子，把笼口对准柿子推进去，轻轻一拧，柿子便稳稳落进笼里。那一年，我们家收了好几筐柿子。不过，大家收摘柿子时，都会有意在树梢留下几颗柿子给鸟吃。
柿子拿回家，已经熟得软的“烘柿”直接吃，半熟半软的放熟了吃。还会把涩柿子放进灶台边的温水罐里，一个晚上就能脱涩，这样的柿子不会变软，吃起来脆甜可口，是另一种风味。剩下的柿子，则切成四瓣，晒干了慢慢吃。
那时庄稼收成不好，麦子只够吃半年，常要靠红薯面馒头和玉米面馒头充饥。红薯馒头还好，带点甜味；玉米面馒头太干，吃到嘴里满是粉渣，难以下咽，我们总不爱吃。为了让我们顺利吃下去，母亲便把“烘柿”拌进玉米面里，蒸出的馒头便带了柿子的甜香。
后来，我因求学、工作离开家乡，见到柿子的机会少了。但每当在街上看到柿子，就会买上一些带回家吃。那是家的味道，是童年的快乐时光，是包裹着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