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灿
位于南阳盆地东大岗脚下望湖畔的故乡，冬至吃饺子的风俗源远流长。每年冬至前，庄户人家总会说，“冬至饺子夏至面，三伏烙饼摊鸡蛋”“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农家人管饺子叫“扁食”，雅称“娇耳”。扁食之“扁”是相对于“圆”而言的。雅称“娇耳”的起源可追溯到东汉时期，与医圣张仲景有关。据说，张仲景在家乡南阳行医时，看到百姓因寒冷导致冻伤，便将羊肉剁碎，拌以碾成粉的花椒、肉桂、丁香等驱寒药材为馅，用面皮包裹煮汤为患者食疗，既祛寒也治病。因这种药膳形状像耳朵得名“娇耳”，谐音“饺耳”。“吃了饺子汤，胜似开药方”。后来在民间流传开来，逐渐演变为冬至吃饺子的食俗。
农家的饺子往往就地取材，素馅饺子常用韭菜、荠荠菜、茄子，也有用豆腐、莲菜、白菜的，其中少不了红薯粉条相伴。殷实人家的素馅中拌有炒好的碎柴鸡蛋皮儿，吃起来口感更香。与素饺相比，肉饺更是奢侈食物了。
包饺子的准备工作是从盘馅开始的。先把猪肉或羊肉剁成肉糜，佐以大葱、生姜，加入研磨成粉的花椒、八角等调料。剁肉糜是个力气活，正值壮年的父亲，往往累得汗流浃背、肩膀发麻。“软面饺子硬面汤”。柳木案板上，挽起袖口的母亲把和好的面团揉搓成细条状，切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小面剂。母亲右手执着小擀面杖不停地擀，左手的三根手指捏住面饼旋转，三下五除二便从母亲灵巧的指尖蝴蝶般飞出一张直径五六厘米的圆形面皮儿来。面皮儿的厚薄颇有讲究。素饺子的皮薄个大，肉饺子的皮厚个头略小一些。母亲把面皮儿摊在左手上，右手用调羹挑起一坨黏糊馅料放在皮上。接着，对折饺皮，从右边开始捏水饺皮，一点一点往左面赶，右手食指同拇指汇合，不仅将边捏紧，而且还能捏出花来。所谓的捏花，就是将面皮捏出褶皱。末了，底部还要窝成弓形，宛若一弯新月。做得一手好茶饭的母亲说，这样包的饺子煮的时候不容易开口。包元宝饺子较为简单，把填充馅料的饺子皮对折后，将两侧边缘捏合紧就行了。煮饺子时，有时还要下几根晶莹透亮的面条，美其名曰“金丝穿元宝，越过越热闹”。恰逢节日，吃着香喷喷的水饺，若能喝点小酒，更是神仙般的日子，“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嘛！
在那物资匮乏的年月，白面稀缺，肉食有限，尤其是肉饺子显得十分金贵。一年之中，除了过事（婚丧嫁娶）和春节时舍得吃顿饺子外，就只能指望过冬至了。
“冬至大如年”“宁省一年，不省一节”。记忆中，每年冬至，我都会缠着父亲吃顿肉饺子。那一年冬至前的一天，为了筹集肉馅，衣着单薄的父亲怀揣干粮冒着刺骨的寒风，带着逮野兔的家什徒步朝着大乘山前怀儿出发了。沿着陡峭的山坡，给野兔下完套、摆好夹子，困乏的父亲圪蹴在粗壮的老柿树下打盹儿。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惊扰了睡意蒙眬的父亲。微抬眼皮的父亲，瞥见一个体形比小牛犊稍小的家伙从灌木丛中朝自己走来。机灵灵打个冷战的父亲一跃而起，双眼圆瞪，悚骇地发现竟是一头金钱豹。“妈呀——妈呀——！”脸色煞白的父亲嗷唠一声，连滚带爬拼命逃跑。万幸的是打了个哈欠的金钱豹，稍显低沉而短促的吼叫数声，并没有追赶父亲。待失魂落魄的父亲跌跌撞撞返回家时，衣服被挂得稀巴烂，脸颊、胳臂、腿肚划出了道道血痕，脚上只剩下一只半截破鞋。打那儿以后，我再也不闹着吃肉饺子了。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熬肉馏蒸馍，扁食当汤喝”是往昔庄稼人的一种理想生活，而今已不足为奇。香菇馅、西葫芦馅等味道鲜美的素饺花样繁多，营养美味的肉饺也淡化为家常饭，连剁肉糜、擀面皮儿亦实现了机械化。虽然冬至家家早已都能吃到肉饺子，但每每忆及那些陈年往事，耄耋之年的父亲仍感慨不已，难以割舍的情愫溢满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