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郑风 PDF版阅读

中秋的三轮明月

? 韩心泽

一到中秋,月色无边,心海无岸。

一到中秋,一轮皎洁的圆月便成为多情人间的唯一背景,从人们浩瀚的心海中冉冉升向云影徘徊的碧空,把起伏的心潮辉映成千万里滟滟波光。古人浪迹天涯漂泊四方的诗词歌赋里,现代人须臾难离的手机荧屏上的视频图画里,都会盈满温馨浪漫的中秋月明。

中秋月华,擦亮了我们思念与想象的翅膀,我们的心灵,飞翔在神话里和星河间,却妥帖地栖落在亲朋故知身畔。即使无月的中秋夜,人间的中秋依然弥漫着浓浓的香甜味道。在人间的画图里,一轮大到不真实的满月,依然会明晃晃的皎洁在春江花月夜的画境里,照耀在花好月圆的祝福里。

中秋的这轮皓月,是刻画在中国人内心与基因里的情怀与守望。人们把桂花、梅干、五仁、豆沙、玫瑰、莲子、冰糖、白果、肉松、黑芝麻、蛋黄,甜味、咸味、咸甜味、麻辣味,亲情、友情、爱情,一股脑都溶进小小的月饼里。月饼,成了人间美味与诸般情感的集合与展览,连中秋的月光都甜腻得有些黏稠了。

中秋月,寄托着对安逸祥和美满幸福生活的向往。即使在科学的探索和月球的真相面前,中秋月仍是华夏大地不愿醒来、恍兮惚兮的千秋梦。

中秋月经常和诗情画意相关联,从而氤氲成中国特有的娟丽月色。在流光溢彩的唐宋诗篇里,中秋的月色,一直是游子仰望的楼头月,诗人佐酒的林隙月,恋人向往的花间月。而中秋月光能在古人心中荡起层层涟漪,正因为有千里共婵娟的空间感,有月有阴晴圆缺的悲欢离合,和明月千里寄相思的悠悠牵念。

但这个时代,快捷的交通压缩了空间,即时的信息传递工具压缩了时间,二者合谋,压缩了明月夜的时空,一点点稀释着中秋月色的情感浓度,科学探索的深入又很大程度上截流了月球能寄予的哲学追问,天上的一轮明月越来越空明无所依了。另一维度上,即便中秋的皓月也会被璀璨的人间灯火淹没,中秋夜越来越疏离真实的月色,中秋越来越流于一种热闹的由头,越来越多人的中秋,渐渐只剩下小长假里一番车来车往走马观花般的走亲访友,一种应景食品,与中秋夜酒店饭馆里的一顿大餐。

抬头仰望,常觉中秋月应有三个,一轮是幽蓝天穹上的皓月,一轮是中国人情感里的满月,一轮则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的孤月。人间得此三月,世间方得圆满。

也多亏孤月高悬,才没有被人间的喧嚣太过感染。安顿好中秋佳节的热闹与亲情,不妨让身体与心灵游走到城市灯光寥落一些的小路或荒野,挽一缕凉爽的秋风,在真正的夜晚,在清冷的明月中,在细碎隐约的秋虫声阵里,择幽而行,择石而坐。

人行月相随,月照花影移。欣赏玉魂冰魄的孤境,最佳的方式,依然是让对月成三人的一颗孤心,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在孤境中与月色相融与本心自洽,乐得一种孤寂中的怡悦、一种孤独中的圆满。

正因月亮孤单,与这个世界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许多人才愿意引月亮为心灵伴侣。也正因这种孤独与距离,月亮才能把她温柔的大爱洒满人间。也正因如此,赏月也要选在开阔的所在,让月色与襟怀都最大程度地敞开。

中秋月柔和又明朗,月光涵溶中的太空更显广远虚静,也把眼前的一切和我们的身心,都沉没在幽深又澄澈的月色汪洋里。恍惚间,又好像这空明的世界,就是自己内心里那静谧而无限的虚空,肉身渐渐生出超脱之感,似乎已身为天地,心为皓月,凭虚御风,遗世独立。这错觉,有着梦的迷离、梦的韵致、梦的空茫,我们睡眠里总是难以平息的绵绵梦境,是不是也是月亮惹起的心海潮汐?

灵魂在月光里浮游,精神在月色中溶释,是多么奇妙的浴月飞升!

都说水似柔情,那月光的柔呢?就似青春年少时,说不清道不明她到底哪里好,就是暗自喜欢,默默供奉心中的那种素雅女生的柔美。月光与雪花,都有一颗至善的素心,细腻地柔化美化着这世间的一切,只想让复杂的世界变得唯美。这是一个白天也未必看得真切的世界,何不在万籁俱寂的夜晚,静静地享用这善意的唯美。这善与美相互映照散发的光辉,便是圣洁。

月色空茫无波,心中却都是月光漾起的涟漪。如果愿意倾心地和月亮交流心事,月光还可以浣洗往事深埋在回忆里的遗憾,浣洗眼下纠缠在生活与工作中的失落。月亮不会在你人生正辉煌时附和打扰,却能够以柔和的清辉照亮你的至暗时刻。原来这一生啊,我们一直有一个高悬凡尘之上,又深潜内心之中的天涯旅伴、心灵挚友。

木落知岁秋,天凉气清的时节,各种情感反倒很容易从心头泛起,实际上,更多的是对岁月流逝的敏感,对世间悲欢离合的惆怅。但当秋风在秋阳中撒下一抹斑斓,冲泡成澹澹一片秋光,到了秋半,再兑进一泓纯净月光,中秋这壶让我们月下漫品的应季凉茶,茶香、茶韵、茶温都刚刚好,浅呷轻啜,会让我们的内心变得丰盈而安宁,就像蜷曲的茶叶在浮光杯影中翩然舒展开来。

人间情缘在此夜卷舒,匆匆流光在此刻回旋,敞开秋风的帘幕,我要我的梦影在溶溶月色中继续我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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