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 敏
两束粗细不匀的光柱,斜插进昏暗的老屋,纸裱泛黄的墙面映出两片暖色的光斑。看着屋顶椽檩间破出的洞,不忍想象,那些风雨大作的日子,老屋怎样坚挺着与风雨抗衡? 以怎样一种毅力做着不屈不挠的坚守?苍老的屋里,容纳着太多的往事。关于祖辈父辈们为这个家族的奋斗、承担、推进、提升,关于我和几个姊妹们的出生、养育、上学、从业、成家……一波一波在这里涡旋着。有的来了旋转着亲近着团圆着欢乐着,有的欲走还回终究流逝进光阴的河流。
那个壁龛里,竟然还存留着一盏手工做的煤油灯和一本页面残缺的旧日记本。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的尘灰,即刻显示出指印的痕迹,依稀看到几行稚嫩且歪扭的文字。这是我的,自然亲切。那是30多年前,一个青年初涉文学时唯有的物件了。
然后,就看到30多年前的我从老屋走出,背着行囊务工、从军、参加工作,走多远都会回来,来回在牵念中,来回间都在听故事讲故事,都在见证故事经历故事。我的第一篇广播稿件《早婚之风不可长》就是在那盏油灯下完成。我的小说习作《懵兰兰》就是在那个旧笔记本上做的写作提纲。我的散文集《耘之痕》《泥土边的事》等作品里,有一多半儿篇目都与这个老屋、这个老院,这里的街巷、邻里、村庄、土地、河流、草树、庄稼关联着,都曾是散文里重中之重的角色。因为有爷爷奶奶讲述的鲁班壑的传说、牛郎织女的传说、胡大海的传说、讨荒要饭上山西下河南的传说;因为有父亲母亲讲授耕种农田技能的经历、讲述参加红旗渠等工程建设的故事;因为亲历目睹亲朋好友与这个家庭的礼尚往来亲情互爱,才有了生活的底蕴、创作的底气。在激情和梦想的驱动中,产生了《岁月里的一朵棉》《老屋旧序》《把守土地的细节》《雨事河事》《偏乡近戏》,产生了《新建宿舍11号》《羞涩乡村》《开花的泥巴》《偏雨》《乡野雪意》《山楂里的萝卜味》《因为梦想》《去滑州》等散文作品。给老屋给乡土赋予了文学的色彩,让文学更接近地气、泥土味更浓郁。
老屋,犹如一个故事的集册,随手摸一摸那锈色的门锁,那泛黄的纸裱墙,那壁龛那土炕那柴桌,都会觉着手心手背沾满了故事,踱步间会与故事左右逢遇,隔空对话。
不忍再让老屋独自面对风雨侵剥,又迟迟不情愿脱去她褪色的褴褛,怕记不住她的音容笑貌,她的烟火味道。迟疑多时,在农历癸卯年痛下决心,将旧屋拆除,改换新颜。时逢初冬,暖阳隔窗照耀,所有老屋的往事似是集体搬迁,鱼贯而入,又在这儿聚集起来活跃起来。
被绵软的沙发托撑着。翻看手机时,一首《童年老家》的歌曲冒出来:院子的狗尾草/快高过了门梢/妈妈的味道依然随风飘/每当我放学后/肚子就咕咕叫/好想再喊一声妈我饿了/小时候玩泥巴……听着听着想起往昔,想起人生将度六旬,不禁感叹时光如流。于我于姊妹们,于父母祖上,于老屋于街巷村落,于乡土山河,于梦想追逐,就觉着生命莫过于时光长河里的一支流一波纹一浪花一水珠。顺势而来,随波逐流。困了倦了,会在一个地方停顿涡旋,短暂集结。涡旋集结处,生命互暖,人间真爱,是为美好。
我把此散文集称作《时光涡》,很多成分里有老屋有乡土,有成长有梦想。亦是人生60年对文学爱好的一个交代,一种绻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