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建雄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迷恋王菲的歌《归途有风》。整首歌在王菲空灵嗓音下，前段以冷冽音色呈现孤独感，中段刻画出满身风沙的漂泊感，后段则营造出人间温暖的众生感，无不触动着听者对生命韧性的感慨。
或许是陪听次数够多，爱人幽默地对我说：“咱家阳台有风，你静静坐那儿听听。”带着嘴角的一抹笑，我接受建议，坐到阳台小茶几旁来感受风。
阳台有风，我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呢。闲时，我喜欢站在阳台眺望，不远处，白云山常年郁郁葱葱，近处南湖水面如镜，形似绸带飘落在大地上，公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远处正南一线，东塔、广州塔、西塔，以及高楼尖尖，跟白云朵朵嬉戏一般，时隐时现……我常常觉得，我家阳台一头盛着都市的烟火，另一头载着山间的清气。
当初设计装修房子时，设计师极力主张全封闭式阳台，振振有词：“广州梅雨季长，回南天多，还有灰尘也多。”看着图纸上被切割成方格的湖光山色，我们终究在实用与诗意间寻得平衡，决定追随与大自然亲近的初心，果断保留原有“框架+玻璃”护栏，把阳台的东西两侧固定封闭，南面则设计成可滑动的玻璃窗，完全打开时收折于阳台西拐角处。七扇玻璃窗一开一关、时开时关之间，像极了我们的生活时态：上班离开家，下班回来家，工作日待在家。暴雨倾盆时，这里是守护干爽的结界；晴好午后，又化作吞吐天光的豁口；当我们把隐形晾衣架收于屋顶，小茶几摆上咖啡杯，展好小藤椅，便感觉楼外的整座城市成了我家阳台的延伸。
阳台玻璃窗犹如天然画框，将自然的恣意即时定格成水墨长卷。无风的清晨，楼下那成片的森林，墨绿树冠静如北宋的青绿山水；轻风起时，不时传来“沙沙沙”合唱般整齐的韵律；要是起了大风，那整片森林瞬时就化作书法家笔下的狂草；偶有台风路过，森林里的树木一个个在暴雨中狂舞乱跳，恍如千军万马摇旗呐喊，颇为壮观，站在阳台上的我，则如观战的那个闲客。
爱人和女儿心思细腻，她们买来黄铜风铃挂在隐形衣架上。于是，这风铃就成了迎接微风的信使，常常第一时间告知我们“清风徐来”，其声四季稍有不同，春如山泉叮咚，夏似蝉鸣悠扬，秋若落叶簌簌，冬作空谷回响。有一天加班夜归，推开玻璃窗，凉风习习，满天星斗，天际一线仿佛浩瀚宇宙悬挂在眼前，风铃在月光里浅吟低唱，彼时彼景，忽对古人“卧看星河尽意明”有了深刻认识，所谓诗意栖居，未必一定要学先人隐居深山草庐，能在“水泥森林”里辟出一隅听风观云，亦是我们现代人的一种修行。
很是喜欢元代张可久那句“住山不记年，看云即是仙”。不记年，忘记时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终归要为柴米油盐而奔波，在解决温饱前提下，学一学文人的超凡洒脱倒是可以。站在阳台看城市的云起云落，悄然洗涤心灵，安息浮躁，使得身心真正的通透；临阳台而品茗，轻风包裹四周，便觉得生活本该如此，我们既要有密封阳台的务实，更要持有推开窗户的勇气。
风铃骤响，抬头可见黑云压阵下的一道雨幕，正由白云山一线向家这边奔袭而来，我已经来不及关窗，只好任凭穿堂风带着潮湿的草木气息狂喜进屋。想起王菲《归途有风》中那句歌词，“让来路带我回来吧，归途上，总有风”，说时迟，风夹着雨急冲冲扑进了阳台。我恍然惊觉，这方寸阳台不正是人生的驿站吗？玻璃窗内外，等风来，待风去，顺风上，逆风行，这四季的风酿成了岁月酸甜苦辣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