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牛汉珍
“月是故乡明。”唐代诗人杜甫这一经典诗句，勾起了多少奔波在异乡游子们的思乡之情。
小时候，也读过“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但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如今，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双鬓，吹皱了容颜，再读这首诗时，不禁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多少往事历历在目，故乡那一轮皎洁的月亮，永志难忘……
夜晚，月亮挂上树梢，洒下柔和的银辉，朦胧而神秘。村子里，家家户户点上小油灯，闪闪烁烁若隐若现，与月亮遥相辉映，分不清天上人间。空气里弥散着炊烟的余香，偶尔传来一两声汪汪的犬吠声。
月光下，家人们懒懒地围坐在枣树下，慢悠悠地吃着饭，无边无际地拉家常。这是农人们辛苦劳作一天后最惬意的时光。
月光融融，微风习习。母亲给孩子们讲口口相传了千年的传说，关于嫦娥，关于玉帝，关于王母娘娘。无数次我凝望夜空，一轮圆月里，真的有一位美丽的仙女，裙带飘逸，怀抱玉兔；老桂树下一老媪抬头低头，不停地捣着药。愈凝视愈逼真，活灵活现！而大多的时候，孩子们是在村头撒野。
那个年代，农村还穷。没有电灯照明，也没有收音机、电视机之类。孩子们没有做不完的作业，也没有什么玩具。每当月亮升起，高高地挂在天空，就是孩子们最快活的时光！
彼时，伙伴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到空旷的地带，嬉闹，玩耍，做游戏。 岁数大点的孩子爱玩“藏老猫儿”“杀羊羔”“叨鸡”，小点的孩子爱玩“杵倭瓜”“喝红薯茶”等。伙伴们尽情地笑哦闹哦，打破了乡村月夜的宁静。
“藏老猫儿”需要的是胆量，尤其是晚上；“杀羊羔”需要的是力量和机智。我偏爱“喝红薯茶”。“喝红薯茶”可不是真的要喝红薯茶，这是一种游戏。5个人先找一个棚子，那时候农村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一个棚子，两米多高，十多平方米大，上面可以晒粮食，下面可以遮阴蔽雨，有时放些家什。棚子的四角有四根木柱子深深地埋在地下，支撑着上面，我们就利用这四根柱子玩。
游戏开始了，一人一个柱子，剩下的一个人站在中央，这个人瞄准一个柱子迅速抢占，嘴里喊着：“喝——红薯茶！”声音落地柱子抢到手，其他四个人要重新选择柱子，谁慢了抢不到了，这个人就得站在中间唱一首歌，大伙满意了才进行下一轮游戏。
有时候，也喜欢拿着手电筒，带着弟弟们到村西边的水塘里逮小鱼儿玩。水塘距离我家不远，水面蜿蜒清澈平静，岸边绿树掩映倒影婆娑，在明月的映照下亦真亦幻，更多了一分神秘和诱惑。但我们感兴趣的不是这些。沿着水边，用手电筒往水里照去，小鱼儿们在水边安静地喝水，大的3~4厘米，小的1~2厘米。弟弟拿着手电筒，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捧去。小鱼儿可狡猾了，明明看见把它捧在了手里，可当水漏掉后，手心里却空空如也。望着水里打碎的月影，我一脸茫然。
“小狗娃儿， 回家吃饭喽——” “香妮儿，回来啦——”家长的声音响彻半个庄子，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结束游戏。此时，月亮升得更高，变得更圆也更亮了，村子里真的安静下来。
清晨，起床早自习。大人们劳累了一天，睡得很香，家里没个钟表，孩子们只好约莫着，窗户蒙蒙亮就该起床了。有时候起来一看，一勾弯月还挂在天边，星星眨巴着眼睛，树叶随风摇曳，沙沙作响。哟，起早了！但听见邻居家的孩子也起来了，于是就你叫着我，我喊着她，一路伴着月光来到学校。
教室里，一个个小煤油灯，是孩子们的杰作：空墨水瓶盖子上钻个小孔，用一截小布条或粗线绳做灯芯，往小孔里一插，下端放在煤油里，待油浸透灯芯，就可以点亮了。油灯如豆，晃晃悠悠，映照着一张张稚嫩的脸。读一会儿书，摆弄摆弄油灯，再做做其他小动作，或斗斗嘴，早自习就这样过去了。
有一年，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吃罢晚饭往四五里外的学校赶。为了给自己壮胆，走到村头的菜园里拔了一棵甘蔗，边走边吃。月亮若隐若现，照着乡间小路，无际的田野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显得更寂静、深邃。望着天空，我在遐想：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吗，王母娘娘在捣药吗，月亮为啥一直跟着我走，她们能看到我吗？走着想着，竟也忘了害怕和疲劳。
突然，远处一个黑影走来，我不免紧张起来。这荒郊野外的，我一个孩子家，若碰到坏人可怎么办？想着想着，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甘蔗，思忖着对策。黑影越来越近，我昂起头壮着胆，加快步伐走了过去。然，什么也没发生，一切，犹如眼前的月光，宁静照旧，只是那黑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记忆最深的，要数农历八月十五了。我们那一带称中秋节为八月十五。晚上，村子上头的月亮分外的圆分外的大分外的亮。在县城工作的父亲，照例会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车把上挂着一提用黄表纸包裹的月饼，那一方鲜红的标签分外耀眼。那时，可没有现在各式各样精致的月饼，广式的苏式的、甜的咸的、蛋黄的肉松的，不一而足。那种传统月饼，由面粉和红糖加工，间或少许五仁、桔丝、冰糖，个头大、质地硬、图案美，造型像极了月亮。
枣树下、月光里，摆出来石榴、柿子、大枣等，在孩子们的期待中切开月饼，农家的中秋节就这样开始了。孩子们每人分得一小牙月饼棒在手里，一蹦三跳地跑开了。偶尔 ，吃月饼时会碰上一小块冰糖，晶莹透亮的，就舍不得吃了，咂咂嘴，留下来。待到月饼吃完，再放回嘴里一点点含化，慢慢地品味，那心情就融进了甜蜜里，也融进了这八月十五的月光中！
月亮，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骚客留下脍炙人口的诗句。苏东坡“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表达了对远方亲人朋友的思念和祝愿。岳飞“八千里路云和月”，表达了作者的豪气和悲壮。而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物以言志，通过对自然美的描绘，表达理想中的社会之美。他们赋予了月亮美丽、高远、润洁、清幽。
而我，记忆中故乡的月，简单、快乐、纯真、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