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剑秀
寒露时节，一场秋雨过后，凉了一个季节。秋阳忽隐忽现，清爽的秋风漫过山野，大地上流动着让人舒心的惬意。
随豫西鲁山林业局的专家去下汤镇的蚕场看秋蚕，感受一场秋色里的生命律动。
豫西山区的秋蚕，多指秋季靠柞树叶子生养的柞蚕，属吐丝昆虫，身体及翅黄褐色，头棕褐，触角双栉形；肩板、前胸及中胸前缘紫褐色，与前翅前缘的紫褐色线相接；顶角外突，端部较尖；内线白色，外侧紫褐；外线黄褐色，两侧模糊不清；中室端有较大的椭圆形斑，周围镶嵌白、黑及紫红色圆环；后翅颜色及斑纹与前翅近似，中室眼形透明斑圆；翅脉污黄色较明显；雌性栉羽明显短于雄性，成虫翅展可达10~15厘米，因喜食柞树叶得名 ，是一种珍贵的吐丝昆虫资源。柞蚕是起源于中国的一种吐丝昆虫，系放养在山野，因此也称为野蚕或山蚕。
西晋崔豹的《古今注》载：“……有野蚕为茧，茧生蛾，蛾生卵，卵著石，收得万余石，民以为蚕絮。”《后汉书·光武帝纪》记载：“……野谷旅生，麻寂尤盛，野蚕成茧，被龄山阜，人收其利焉。”晋代郭义恭撰的《广志》写得更加明白：“柞蚕食柞叶，民以作绵。”在中国，野生野蚕生存和进化的时间相当久远。在遥远的地质年代，我国的辽宁、山东、河南西部就有柞树和类似柞蚕的昆虫大量存在。从柞蚕的自生自灭到人工放养，中间有千余年的过渡时期。
鲁山柞蚕业有着数千年的悠久历史，绵延百余公里的苍茫大山里，深藏着上百家养蚕基地。我们熟知春蚕，对秋蚕知之甚少，便有了百闻不如一见的向往。
走进深山，停车驻足。一个开阔葱郁的蚕坡，犹如一幅巨大的水墨画铺展开来。循着蚕农开辟的蜿蜒小道，钻进柞树密林，曲径探幽，寻得一处开阔地浮出身来，打量四周，眼前已是惊奇而鲜活的场景。
温润的阳光照射下来，亮丽了满山的青枝绿叶。一棵棵柞树，枝叶繁茂。一条条秋蚕趴在不同的枝叶上，橙黄灿亮，肥美可爱；绿色的秋蚕如翡翠闪光，晶莹明艳。它们正在忙碌着生命的延续。有的在蠕动，有的在啃食，有的蜷缩静卧，有的昂首张望；早熟的秋蚕已经开始吐丝结茧，正在辛勤建造生存的窝巢，循序完成由蚕化蛹的异变。
同行的专家讲：秋蚕从8月中旬到10月上旬，近两个月开始结茧，在茧内蜕皮成蛹，第二年三月左右破茧而出，化蛹成蛾，交配产卵后经1周时间自然死亡。秋蚕饲养时间短，但只要措施得当，经济效益可观。从鲁山引进秋蚕的养殖实践评估，蚕农由传统的单季养蚕，变为双季养蚕，全年收入翻倍。
秋蚕的一生短暂而丰实，从孵化、成长、吐丝结茧到破茧而出的华丽蜕变，每一次进化都历尽艰险。期间要经过风雨的侵袭，气候的冷暖突变，防御鸟、鼠、蛇等天敌的捕猎，尤其结茧的过程不敢有半点闪失，需用坚韧的毅力和缜密的智慧精准筑造。秋蚕先将丝吐出，粘结在树干上，再吐丝连接周围族枝，形成结茧网。茧网不具备茧形，只是一些松软凌乱的茧丝层，以作为结茧的支架。结制茧网后，继续吐出凌乱的丝圈，加厚茧网内层，然后以S形方式吐丝，开始出现茧的轮廓，叫作结茧衣。茧衣的丝纤维细而脆，排列极不规则，丝胶含量也多。茧衣形成后，两端缩口逐渐变小，蚕体前后两端向背方弯曲，成C字形，蚕继续吐出茧丝，吐丝方式由S形改变成O形，形成松散柔软的茧丝层。自此完成了适宜自己居住的茧巢，有效地把身体保护起来。
在蚕场养殖基地的储藏库里，看到了白花花一片的蚕茧。小心拣起一颗在手里轻轻摇晃，仿佛惊醒了茧内蚕蛹的美梦，一阵簌簌的私语，与蚕蛹有了一段倾情而感伤的对话。秋蚕的幼虫经过4次蜕皮、5次演变，蜕皮后死亡的叫僵蚕，变成的蛹既可以食用也可以药用，还可以做成蚕蛋白；成活的蛹破茧变蛾，雌雄自然组合，本能地媾合交配，即终结灿烂辉煌的一生。死亡的蚕蛾是极好的中药，雄蚕蛾补肾壮阳，可泡药酒或制成佳肴；蚕沙变为蚕粪，除了药用，也是有机肥最好的原料。
柞蚕农耕，养蚕谋生，男耕女织，是中原大地田园牧歌生活的最美写照。秋蚕和春蚕一样，留给这个斑斓世界的最好礼物，就是柔美润滑的蚕丝了。一只蚕一生吐出的蚕丝，可达1300米。蚕吐丝，丝织绸，织出了像梦一样神秘的绫罗绸缎，织出了衣锦中华，织出了东方文明，像“大地的花朵”和“天空的彩霞”，留存在5000年文明的册封里，丰盈在秦风汉韵的服饰与壁画的文化长廊，流淌于唐诗宋词的经典华章中，经年吟咏，久唱不衰。
岁月流转，神灵一样的丝绸随着驼队的远途跋涉，蹚出一条丝绸之路，打通与西域的连接，促进了东西方的文化交流，早已成为中国灿烂文明的标志和象征。
一场旷世千古的宏大叙事，人们往往忽略了一条条微弱生命主演的角色。
丝绸文化绵远悠长，柞蚕的生长过程，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从未走远。
返程的路上，脑海里一直蠕动着精灵一般的秋蚕。在这个万物萧瑟的深秋季节，各种虫类或在找寻安逸的窝巢，或在寻求蛰伏的路径，唯有秋蚕，毫不顾忌生命的危机，依然吐丝不止，无畏无惧地恪守着生命的意义。秋蚕似人，人若秋蚕，无言以报，在大自然的馈赠和无法选择的宿命里，精心编织自己的生命经纬，璀璨绽放生命的高光和异彩，这才是至臻完美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