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心泽
在生老病死的流程里,为衣食住行而奔波一生,我们的生命状态大多寡淡而辛劳。所以普通人的一辈子,基本是在和自己的平凡进行磨合或对抗。
睡觉、晨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大多数人的工作日也在日复一日重复这样的流程闭环。但做饭吃饭时欣赏一段音乐,上下班路上听一会儿小说,入睡前刷几集短剧或几段大V的神侃,庸常的日子就多了些味道。手机的实用功能早早止步不前,娱乐功能却不断深度开掘,越来越像一个便携的调味盒,可以随时在我们平淡如水的生活里撒上各种廉价的调料。
平淡的日子里,性情渐渐磨平棱角,梦想渐渐合上羽翼,年龄越大越把知足常乐、苦中作乐当作一种智慧,越喜欢以这样的心态慰藉庸碌的浮生。尤其那些不幸接连遭受苦难打击的人,当终于被命运放过之后,最能认识到安然从容寻常日子的可贵。
只是命运之手又会轻易放过谁?总是不断地把你宁和的生活搅乱。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我们不得不付出咸涩的汗水甚至苦涩的泪水,这种滋味是大多数还不甘于平凡的人生底色。而且再甘于平凡的小人物也要面对自己的人生大事,生养、婚恋、就业、治病、赡养、送终,大喜大悲的背后,往往是对平凡人生辛苦积累的严酷考验,也一定能带给我们酸甜苦辣咸诸般滋味杂陈的复杂体验。
当我们把世上的万水千山走遍,自会把人间的酸甜苦辣咸一一尝遍。但人生滋味之妙,就在于酸甜苦辣咸能够相互转化,并且只要踏实认真积极地面对人生的顺逆曲折,酸苦辣咸的最终转化方向大多都会指向收获的香甜,让我们的人生虽平凡而不平静,却愿意勉力前行,不会轻易在绝境中绝望。
人生值得回味还不单纯是苦与甜的不断转化,酸或辣能带给人更丰富的人生体验。
谁都曾人生青涩,这青涩既让人满怀希冀,充满奋发的动力,也在面对不同出身和际遇的对比时,内心充溢着挣扎与矛盾。在默默的努力与能力的提升中,我们仍会遭遇失败、错失良机,留下各种遗憾,青涩经常转化为独自舔舐伤口的酸涩。但这酸涩也教会我们怎样校准深浅不一的脚印,多年以后,经历的岁月与尝遍的百味,已把曾经的一切中和,酿为心中浊酒敬流年的醇厚滋味。
这个时代,挑战和竞争,让我们内心燃烧着火辣辣的一往无前的激情。只要付出与收获能形成正向激励的闭环,在奋进、突破、战胜、超越的过程中,风雨兼程不过是迎接彩虹的前奏,汗水淋漓反倒强化了人生的快意,不但能为个体的人生注入强有力的动能,也将有效刺激和带动社会与经济的高速发展。
慢慢地,我们已能够在苦中品出回甘,在甜里尝出余韵,在酸辣咸中品出人生的层次与质感,感受到人生滋味的丰富意蕴,甚至要不断借助观阅别人悲欢离合的故事,来沉浸、回味、享受这厚重人生的百般滋味。
以前,人们更多的是借助王侯将相、英雄豪杰的风云传奇,满足我们对更宏阔人生的想象与向往。但当文学渐渐成为人学,却开始在平凡人生中撷取日常甚至庸常的人间烟火。我们这才发现,原来我们习以为常的平凡人生中,才真正蕴含人生真味,而且,越是反映普通人生活真实的作品越显得蕴涵深刻,越能让人在故事的百味交织中深化对自己人生的千般感慨。
大多数文艺作品仍以情节的精彩曲折赢得受众,但这些作品却有意忽略现实生活复杂具体的细节,平凡人看似单调乏味的生活剧本,也经不起像电影电视那样起伏跌宕的波澜折腾。一些懂得生活、尊重生活的导演,已不再刻意追求情节的新奇,而是以表现生活的复杂具体去反映理想与现实的纠结与困境。
总觉无聊琐碎的身边事,被优秀的文艺一加工,就会变成被人津津乐道的故事。特别不可思议的是,孔乙己、祥林嫂、阿Q这样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间尘埃,一经文学大师的描写,却一个个放大成现代文学中的经典人物。当代文坛,优秀作家们愈加注重通过讲述底层平凡小人物不平凡的故事,来折射璀璨的人性与大时代光芒。
虽然我们中的大多数,注定是淹没在世事汪洋中默默无闻的平凡人,但能在生命的平淡处接纳自在与安宁,在命运的起伏中感悟到丰盈与深邃,便把人生本身活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艺术。
生活的艺术与艺术的素养必然是相互滋养才能相互成就的。懂得一些艺术,能让我们更懂得生活,更善于品鉴酸甜苦辣咸等各种生活滋味的奇妙。比如在学生时期没少为背诵古诗词而烦恼,但若干年后,当某段经历与记住的某句古诗意蕴叠印,会有无限况味油然生发于胸中,这段经历也忽然被内心悠悠的诗境映照。时间一长,你不再只想从别人的故事中回味自己的人生,也想把自己的故事与感慨记录抒发出来,以便更妥帖地把这人生的深味提纯。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风风雨雨的一生,每一个阶段、每一帧横切面都让人百味丛生、百感交集,但只要一回眸,人生又总是充沛着寥廓又深沉的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