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 娥
春喧之后最引人入胜的就是秋兴了。秋天很稳重，不急不躁，从大自然漫漶斑斓的油彩，走向诗人浪漫无羁的笔端。
秋天最具诗情的是刘禹锡的《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天高云淡，秋日晴空中，看那振翅翱翔的白鹤，排云直上，秋就具备了气势磅礴的气韵。
火烧云从天边燃起，整个尧山挂着树树火焰，山川草木宏阔而丰盛，绿的、黄的、红的，渲染着最后的激情。秋冬交接，霜结露凝，层林尽染，群山万壑、连绵无阙的重岩叠嶂间，“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于是，在诗人的意象里赋予了秋天更多曼妙的昵称：素秋、清秋、金秋、高秋、霜天、白藏等等，每一个名字的背后都是一首诗，用诗意打开秋天，在山岚缦绕中摇落一地秋兴。
踏着诗经的白露，八百里伏牛山躬起棕红的脊背，健壮的四蹄奔腾起九秋的壮阔，硕美的牛角扯起一片晚霞绕向尧山的颈肩，恍若一枚仕女身披轻纱绰约在松涛林海。我乘着秋兴挽一盏云朵登上白牛城，古战场沐浴在秋气漫溢的夕阳中，鱼鳞般的金色霞光里，似有兵戈剑戟泠泠作响。无数个传说指向一座山峰的英雄史诗，在天地的鬼斧里孕育了尧神亘古未变的巍峨。
尧山的秋与众不同，她成熟内敛，饱满热情。没有枯风落叶的悲凉，漫山红遍的霜天高秋，蓬勃着大自然的无限生趣。在尧山的秋日里，尘嚣洗尽，岁月显出应有的沉静与释然。瀑布不再狂躁和喧嚣，温顺而清澈，潭水深碧淡泊，投进去的树影打捞着时光的记忆，与懵懂的小鱼相互嬉戏。山有了多层表达，不同的林带不同的色彩，一层苍翠，一层金黄，一层浅紫，一层嫣红，“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你想不出的斑斓涂抹成壁画般的彩绘徐徐展开。色彩的壮美融合着时序山川，构成了阔大的隽永和不羁的热烈。
但描写尧山秋色的古诗词不是很多，北宋诗人梅尧臣的《鲁山山行》独树一帜，那时的尧山野性而原始，深秋时节，诗人行走在空林幽径的宛洛古道，“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霜林的幽静，小动物的调皮，调动了诗人的兴致，落笔的斑斓与野情、野趣弹跳在“好峰随处改”、“云外一声鸡”的惊喜惬意之中。从此，尧山就坐在梅尧臣的诗歌里等待世人的吟诵。
秀壑起秋兴，独在天一隅。但在大尧山，我不敢独行，不敢贪婪这一帷盛大秋色和无边想象。
秋风从尧山栈道走过，一枚红叶和秋风打了个照面，向时光的背后飞去。凹痕斑驳的石阶响彻着年代的跫音。透过辽远的时空，有一队驴子从这里经过，驮运着丝绸或者山货，通宛洛，出荆襄，打开了尧山对外的通道。尧山绸如一缕彩虹晕开了秋天的颜色。
拾秋的山民同样兴致勃勃。他们腰上别着镰刀，挎个竹篮就上了山。橡子、酸枣、毛栗子、野枸杞，甚至被松鼠扒拉过的山核桃也油香饱满。更诱人的是高高挂在枝头的野柿子，霜沁露润后红彤彤地一直追着你的记忆，那种甜糯与甘饴浸润着浓郁的乡愁，把你牵向生命的原著。
我跟着山民向山的深处走去。我知道不能去，一去就陷入深爱中，那么多的宝贝，金子一样闪闪发光，我只有躬下身子，亲吻这母亲一样的大山和秋天，不能想，一想那恩情太厚重。所有的果实都低着头，泥土里都是它们的亲人，岁月的积淀滋养了秋的丰实。
守山人蒋大哥是林场的工人，退休后依然守着这座大山。他说和大山分不开了，在红枫垭开了个小旅店，为走山人提供方便。小旅店坐落在山坳里，四周的红枫连着秋天的梦，涂红了蒋大哥山一样朴实的脸。小旅店是尧山的烟火色，连绵着山外的气息，无论是登山探险还是采拾山货，到小旅店歇脚喝茶，或者吃一碗野菜面条，都不要钱。
尧山的秋天一点也不单调，蒋大哥在石崖上放了十几箱山蜂，小蜜蜂嘤嘤嗡嗡和秋天一样忙碌。野菊花一簇一簇开得旺盛，摘一朵凑近鼻子，花蕊间散发出一阵甜中带苦的芳香，细细品味，是蜂蜜深处那种略带辛苦的气息，原来菊花蜜的后味来自于野菊花的一瓣苦心，是大自然赋予的生活味道。
霜降之后正是收割菊花蜜的好时节，山里气候冷，过了这个节气，蜜蜂就要进入蛰伏期。蒋大哥掂起一块儿蜂坯，甜蜜的气息裹挟着他的兴志在秋风中舒展。靠山吃山，大自然以秋天的丰实，酿造了守山人甜蜜的日子。
秋天是丰腴的，也是成熟的，她无私地奉献着生命的一切。人生的秋天又何尝不是如此。
走过春的芳华、夏的热烈，沉淀于秋的冷静和成熟，生命有了更多的思考。
一草一木的风华，撑起了尧山之秋的气韵和风骨。在大自然的秋兴中，领略祖国山河壮美，四季轮回的不同韵味，陶冶情操，打开格局，落寞与困囧时，不妨去秋天的山野走一走，大自然的包容与豁达会给你不一样的答案。个人之渺小，在岁月的长河中犹如沧海一粟，要心存敬畏，感恩季节的馈赠。
李白秋日宴别朋友时云：“我觉秋兴逸，谁云秋兴悲？”山水有灵，亦当惊知己于千古。让我们成为山水与季节的朋友，剪一缕秋兴，借一片秋光，覆盖生命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