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PDF版阅读

寻常之美

♣ 王永清

画家黄永玉解释过七仙女为什么要下凡嫁给穷汉董永,因为她什么都有,只缺寻常。这话说得有些意思:寻常,就是过得开心,用喜欢的方式过一生,将简单的生活,过成自己人生的热气腾腾。

寻常之美藏在真实的生活里。我回到故乡,搬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看书。墙角的菊花半开着,紫薇、朱槿的花却谢了,花瓣落了一地,可阳光暖烘烘的,倒比花开时更让人心里熨帖。女人们在翠光竹影的池边捣衣,庭院晾衣绳上已搭出了五颜六色的衣裳。夕阳里,有农民披一片霞光,扛着沾满泥土的铁犁、锄头等农具回家。在炊烟袅袅里,弥漫着饭菜香,村里响起了大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还夹杂着牛羊鸡鸭归圈的欢叫声。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都充满温馨宁静,简单而美好。

纳兰性德与爱妻卢氏伉俪情深,然婚后第三年,卢氏死于难产。纳兰性德追思亡妻、忆念旧情,创作了大量悼亡诗词,《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就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一首,“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饮酒、午睡、读书、品茶,都是普普通通,点点滴滴的烟火日子,却构成了生活的大部分,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这些个“寻常”了。

汪曾祺是个从寻常生活中找快乐的人,他在《慢煮生活》中写道:“我以为,最美的日子,当是晨起侍花,闲来煮茶,阳光下打盹,细雨中漫步,夜灯下读书,在这清浅时光里,一手烟火一手诗意,任窗外花开花落,云来云往,自是余味无尽,万般惬意。”这些充满了寻常生活情趣的文字,恰如一幅柔美的画卷徐徐展开,将我们带入到一个宁静而优雅的世界。

我居住的小镇,在未曦初晓的早晨,集市就开始了喧嚣,老大爷用小推车拖着满车的蔬菜,小推车一颠簸,整片叶子上的水珠就滚落了下来;街道口一家牛肉面馆,店内已座无虚席。小小的操作台,新鲜的湿面整齐码在小竹匾里,旁边的小锅内沸水翻滚,老板娘手脚不停,却忙而不乱,一边煮面,一边用心聆听每一位客人的点单:“牛杂面,面硬点儿,微辣;牛肉面,加个煎蛋,面趴点儿……”寻常生活中蕴含着最真实的烟火气。一粥一饭中有爱,有情,有趣味,有浪漫,便是人间的清欢与幸福。

父亲爱吃粥,说热粥最暖胃养心。每天早晨,母亲就将新碾的小米淘好放入砂锅,父亲坐在小凳上,细细地将红枣去核、切成小块,也倒入锅里。粥在锅里轻轻唱着歌,泛起一层薄薄的米油,暖香也飘出了厨房。望着父母的身影,我在想,寻常之美,就是两位老人守着一锅热粥,静笃默契,把晨光熬成了温柔。

寻常之美是春和景明,是好花好天,更是细水长流,一粥一饭,是人世的踏实和温暖。善于发现寻常生活中美好事物的人,活得都那么有情趣,内心通透。可见,所谓的人间大美,不过是在寻常而平凡的生活里,把爱与温情掺进寻常日月,便生出了大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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