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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戏梦长生》为例谈“文化传承”主旋律新表达

刘 田

在当代文艺创作中,“文化传承”已成为一种重要的叙事主题,尤其在主旋律作品的表达中,它不仅承载着民族记忆与精神认同,更承担着引导社会价值、凝聚文化共识的使命。音乐话剧《戏梦长生》以清代川剧名伶魏长生的艺术人生为主线,通过戏剧化的叙事与多元艺术手法的融合,实现了对传统文化传承主题的深度开掘与现代表达。该剧不仅在内容上呈现了戏曲艺术的流变与人物命运的跌宕,更在形式与精神层面探索了“传统如何走向当代”这一时代命题,其中对布莱希特“间离”技巧的创造性运用及传统与现代舞台手段的结合,为主旋律题材的创作提供了富有启发的实践路径。

《戏梦长生》并未采用传统线性叙事,而是以倒叙手法展开,从魏长生的晚年还乡回溯其艺术生涯的起点。这种结构打破了观众对人物生平顺叙的惯性期待,迫使观众从结果反观过程,从成就回溯初心,从而建立起一种更为理性的审视距离。通过五幕戏的铺陈,观众看到的不仅是一个艺术家的成长史,更是一部微缩的中国戏曲演进史。剧中多次出现的“别停下,向前走”,这不仅是师父的嘱托,也是魏长生一生艺术追求的写照,更可视为文化传承的精神内核。

魏长生这一角色的成功塑造,是《戏梦长生》实现主旋律表达突破的关键所在。他远非传统主旋律作品中那种脸谱化的“文化英雄”,而是一个在传统与创新、艺术与现实、理想与打压的多重张力场中不断挣扎、选择、前行的复杂形象。在人物塑造的深层结构中,魏长生被赋予了鲜明的辩证特质。他既是传统的虔诚继承者——对师父赵师傅的教诲铭记于心,对戏曲本体的艺术规律保持敬畏;同时又是传统的大胆革新者——改良花旦装扮,创新声腔体系,将百姓喜闻乐见的市井题材搬上舞台。这种内在矛盾在剧中通过多个关键场景得到充分展现:当他面对雅部势力的围攻时,其辩护既流露出对戏曲传统的深刻理解,又彰显出超越时代的创新意识。这种塑造方式打破了主旋律作品常见的美化与简化倾向,使人物具有了更为丰富的阐释空间。

剧中精心设置的多处“自我疏离”时刻,构成了布莱希特戏剧理论的本土化实践。布莱希特的“间离”,也就是“陌生化效果”,是一种戏剧理论和表演方法。简单来说,传统戏剧希望观众“入戏”,忘记自我,与主人公同喜同悲;而布莱希特的戏剧则希望观众“出戏”,始终保持清醒的观察者和评判者身份。在《戏梦长生》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花雅之争”白热化之际,魏长生突然转身面向观众发起质问,这一打破“第四堵墙”的瞬间,产生了强烈的陌生化效果。观众被迫从对人物命运的单纯共情中抽离出来,转而思考一个更为根本的问题:艺术的传统究竟是应该被固守的教条,还是可以被发展的资源?这种“间离”不仅发生在戏剧情境内部,更延伸至观众的心理认知层面。

歌队这一古希腊戏剧元素的创新性运用,同样是《戏梦长生》实践布莱希特“间离”理论的重要艺术手段。歌队在剧中扮演着多重角色:时而作为剧情中的群众角色推动叙事发展,时而作为超然的历史观察者点评人物命运,时而又作为当代意识的代言人向观众直接发问。这种角色功能的灵活转换,创造了一种持续而微妙的疏离效果。例如,当魏长生含恨离开京城时,歌队并未延续悲情基调,反而以冷静的语调进行诘问,将观众从对历史人物的单纯同情中唤醒,引导他们思考个体在历史困境中的选择可能性。更为精妙的是,歌队还时常以反讽的姿态出现,对剧情进行解构性评论。这种“间离”手法的创造性使用,既保持了戏剧的娱乐性,又深化了其思想性。《戏梦长生》通过这些精心设计的“间离”手法,成功地实现了主旋律表达的创新转型。它不再满足于讲述一个感人至深的艺术家故事,而是通过打破戏剧幻觉,引导观众建立批判性的观赏姿态,从而在更深的层面上理解文化传承的复杂内涵。

《戏梦长生》在艺术形式上展现出非凡的探索勇气,它大胆打破艺术门类间的界限,引入现代音乐语汇、先锋灯光设计和象征性舞美装置,构建出一种多层次、跨界的复合审美体验。这种艺术形式的创新不是简单的技术叠加,而是一种深度的美学重构,其本质是通过形式上的“拼贴”与“融合”。具体而言,剧中话剧的写实叙事为观众提供了理解人物命运与历史背景的认知框架,而戏曲的程式化表演则在这一框架中注入了浓郁的传统美学韵味。这种融合在舞台实践中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当演员用话剧的对白方式推进剧情时,突然转入戏曲的唱念做打;当观众沉浸在传统唱段的韵律美感中时,舞台后方突然响起的电子音效或现代和声又会打破这种沉浸。又如舞台美术设计,传统戏台结构与现代极简主义框架并存,戏曲的传统服饰与抽象的灯光设计形成对话。特别是在表现魏长生艺术革新的关键场景中,舞台后方的大型投影幕布上会出现传统戏曲图谱的数字化解构图像,这种视觉上的拼贴与融合,与音乐、表演等形式创新相互呼应,共同构建出一个既传统又现代、既真实又超现实的戏剧空间。这种全方位的艺术形式创新,使《戏梦长生》超越了传统历史剧的叙事模式,创造出一种既根植于传统又面向未来的戏剧美学。它通过形式上的拼贴与融合,在传统与现代、写实与写意、情感与理性之间建立起持续的张力,不仅丰富了观众的审美体验,更重要的是为文化传承这一主题提供了全新的表达方式。在这个意义上,《戏梦长生》的艺术形式创新不仅是一种美学探索,更是一种文化态度的表达——它告诉我们,传统文化的生命力恰恰在于其能够与当代语境形成创造性的对话。

《戏梦长生》通过精致的戏剧构作、深刻的人物刻画和富有创意的艺术表达,完成了一次关于文化传承的生动讲述。在全球化与数字化并行的今天,《戏梦长生》提供了一种极具启示的主旋律创作路径:通过适度的“间离”保持审美距离,通过理性的引导替代简单的情感渲染,通过观众的主动思考完成价值的内心认同。当魏长生打破“第四堵墙”向我们发问,当歌队带领我们审视历史,当传统戏曲与现代音乐并置,文化传承的真正意义得以在观众的思考中浮现。唯有如此,“戏梦”才能真正“长生”,文化传承才能从舞台上的故事,转化为每个人心中的认同与行动。

(作者系四川电影电视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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