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郑风 PDF版阅读

巴音居日合的花栗鼠

♣ 叶 子

“巴音居日合坐落在内蒙古兴安盟科右前旗归流河镇。巴音居日合是蒙古语,意思是富饶的山峰。这里名不虚传,有柞树、五角枫、蒙古栎等丰富的树种,还有野猪、狐狸、狍子等野生动物,黄花、甘草、防风等中药材更是随处可见。这里的森林覆盖率达到90%以上……”教室里,林辰俊声情并茂地诵读着他的获奖作文,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他坐定后,抿着嘴,略带羞涩地向上推了推眼镜。

“写作文要抒发真情实感,写熟悉的人、景、物。林辰俊同学的这篇作文之所以能在旗里生态主题作文竞赛中获得一等奖,正是因为他写出了自己眼中、心里的巴音居日合。我们不仅要学习他用心观察生活,还要像他一样,从小树立生态意识,做家乡的环保小卫士。”我由衷地说道,看着林辰俊,眼中满是赞赏。

“老师,现在是巴音居日合的旅游旺季,我爸爸周末带我去山上捡垃圾了。”一个孩子兴奋地说,脸上洋溢着自豪。

一节语文课在轻松的氛围里结束了,孩子们明显有些意犹未尽,下课铃响了好一会儿,还有几个孩子围着我,兴致勃勃地说着爬巴音居日合山的趣事。

作为一名从北京来内蒙古的支教老师,我对科右前旗这片土地充满了感情。从小到大,我不止一次地听父亲唱过《美丽醉人的科尔沁》这首歌。踏上这片土地后,我真切地感受到,这里的天空特别高、特别蓝,洁白的云朵却仿佛就在头顶。或许正是因为这里没有重工业污染,一切都纯净得如同世外桃源。

巴音居日合成了我常去的地方,周末每次我妈和我视频,我不是在爬山,就是在去爬山的路上。这让她很惊讶,一个不爱运动,周末喜欢宅在家里睡觉、吃零食的人,怎么到了内蒙古竟像是换了一个人。其实,我妈不知道,爬山是会上瘾的,尤其是爬巴音居日合山。

第一次爬巴音居日合山,还是受林辰俊的影响。

“老师,您一定要去!您不用担心秋天的太阳毒,台阶两旁的树木遮天蔽日,头顶只剩下一小条天空。”林辰俊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地看着我。我和一个同事去了,果然和他说的一样。从那以后,每周爬一次山就成了我工作之余不可或缺的习惯。不知不觉间,我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儿。

可这份好感,却在一节习作课后打了折扣。一天,我让孩子们写“我的一次奇遇”,林辰俊写的是他在巴音居日合遇见一只花栗鼠。

“这只花栗鼠身躯小巧灵活,乌黑的大眼睛又圆又亮,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几乎和身体一样长,背上还有五道条纹,呆萌极了,和我在阿尔山看到的花栗鼠一样。”在林辰俊生动的描述中,同学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在网上查了资料,花栗鼠喜欢吃胡萝卜、马铃薯、菠菜、大白菜这些食物。我和妈妈说好了,我要当花栗鼠的饲养员,每周都去给它送吃的,让花栗鼠在巴音居日合安家,让巴音居日合的花栗鼠越来越多。”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林辰俊坐下后,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又略带羞涩地向上推了推眼镜。花栗鼠不仅是林辰俊在巴音居日合的奇遇,也成为我和孩子们期待的奇遇。

可当我把这事说给办公室当地的同事们听后,他们不是表示怀疑,而是集体否定。

“我在归流河住了大半辈子了,巴音居日合根本没有花栗鼠!”一个同事语气肯定地说。大家还说,即便是这几年镇里组建了巡逻队,加强了防火、防砍伐、防偷猎等工作,生态环境越来越好了,但花栗鼠的影子谁也没见过。

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楼下的操场上,孩子们在上体育课,林辰俊那身绿色的球服格外醒目,可此时的我却满心困惑。

“老师,我叫林辰俊,我姓林,辰俊是我爸妈希望我能成为一棵挺拔英俊的大树。我长大后要做一名林业工作者,守护绿水青山!”这是我给同学们上第一节课时,他神采飞扬的自我介绍。

这样的他会说谎吗?我实在不愿相信。可我还是连着去了好几次巴音居日合,还特意在丛林里找过花栗鼠,没有。我心里有些失落,不仅是因为没见到花栗鼠,更多的是对林辰俊的失望。

有一天,他来我办公室送作业,我让他坐下来,先是肯定了他的写作能力,接着又故作深沉地告诉他,文如其人,做人一定要诚实,比如,在巴音居日合遇见花栗鼠这件事,遇见了自然是好事,可没遇见就是没遇见。

“老师,我在巴音居日合真的看见花栗鼠了。不信,您问我妈妈,我妈妈也看见了。”说罢,他目光急切地望着我,不自主地向上推了推眼镜,眼中满是委屈和焦急。

“辰俊,老师相信,我们巴音居日合生态这么好,总有一天花栗鼠会来这里安家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可他转身时眼睛里还是泛着晶莹的泪光。

日子慢慢地过去了,临近期末时,我已经忘记了林辰俊的“花栗鼠事件”。直到有一天,我刷到一条前旗融媒体短视频消息:巴音居日合的“特殊投喂员”:归流河小学林辰俊,课余时光为花栗鼠送温暖。视频里,林辰俊蹲在一块大石头旁,几只花栗鼠正萌萌地坐在石头上,咀嚼着胡萝卜。

原来,他没有说谎。我和孩子们期待里的“奇遇”,如今已经变成现实。我的脸一热,心中满是愧疚,更多的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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