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玉成
小时候特别喜欢画画,似乎也有一点天分,和身边小伙伴比总是佼佼者。那时还没有恢复高考,学生们不大重视功课,想学什么自由发展,我就天天闭门画画,画得天昏地暗,如痴如醉。节假日有时吃完早饭就开始画,直到外婆叫我吃饭,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了。
那时不像现在,不管学什么,社会上都有各种各样的辅导班。那时画画基本是自学,天天不停地画,反复地画,直到小学五年级,父亲通过熟人联系了一位在文化馆搞美工的孟老师,我才得到了比较规范的学习。
孟老师大约四五十岁,和蔼可亲,有六七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每周日下午到他家里学画。他给我们讲素描,讲透视,讲人体结构和画法,讲完了就布置作业,下周来逐一点评,然后再讲新课;如此循环往复,持续了大约三四年。孟老师住的是平房,家里条件并不好,但他不收学费,完全是义务教几个孩子学画。我父亲也只在逢年过节时,带我去拜谢一下孟老师,反倒是孟老师每年春节都会做上一桌年饭,叫我们几个孩子去吃。
初中时学校有个美术组,每天下午放学后,四五十个爱好画画的学生自愿集中到美术组画画。美术老师经常给我们讲课,指导学习;我们要么画石膏像,要么轮流当模特,供其他同学写生。
上高中时,高考已经恢复,我也不得不放下画笔,把精力转移到学习功课上。由于之前的近十年里,画画已经成为我的日常生活习惯,一朝狠心放下,头几个月还真不适应,总觉得像是缺少了点什么,神不守舍,非常失落。多年后我曾想,以我当年画画的热情和基础,为什么没有想过考美校什么的,而是选择了自己并不突出的理工科。可惜那时年少,只是跟风,家长又不像现在人一样根据孩子的个性规划未来。
高考落榜后我到部队当兵,没想到画画的基本功竟然起到了改变命运的作用。那是新兵训练结束不久,团政治处要从新兵中挑选一个会画画的新兵到电影组工作,我和二三十个被推荐的新兵集中到一间会议室,每人发一支铅笔一张纸,临摹前面悬挂的一幅人头像。只画了一半,宣传干事就指着我说:“你留下来,其他人可以回去了。”然后问了我一些情况,就安排我在接下来的几天,在一张大铁板上画了一幅军人行礼的巨像,伫立在营区大门口。自然,我也因此被调到电影组当放映员了。
到电影组不久,我被送去参加军区组织的一个幻灯片培训班,学习幻灯片制作方法。我最拿手的是“烟熏法”,即在小玻璃片上先用毛笔勾勒出人物轮廓,再将玻璃片对着蜡烛一边烟熏一边加工出光影层次,然后用一张透明胶片在玻璃片上套画出颜色,制成的幻灯片像彩色素描画一样富有质感。第二年我和战友制作的一组“西安事变影评”幻灯片,在军区组织的比赛中获奖。
在机关当放映员,吃住条件比在连队大为改善。更重要的是,可以有较多时间复习功课,参加军校考试。我利用这个条件,两年后考上了军校,成了一名年轻的小军官。
转业到地方后,单位没有画画的需要,我便再次放下画笔,安心工作,这一放就是三十多年。我曾以为,也许我以后再也不会画画了。
退休后的第二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用朋友的工具画了一幅油画。那一刻,我忽然发现这支画笔依然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像失散多年的“亲人”,时间割不断血浓于水的亲情。那一刻,我决定与“亲人”重新相认,把“亲人”带回家,倾诉久别的思念。于是我重新购买了画笔、画布、画架,购买了画画的整套用具,在书房里给它安了家,把时间交给它,目光投向它,注意力专注于它,重新为它痴迷、为它牵挂、为它欢喜为它忧。我的退休生活也像这画布一样,变得丰富多彩。
记得有人说过,人生就像一个圆,转着转着就又转回来了。是的,几十年离别那么久,走了那么远,一直以为画画已是儿时的记忆、少时的梦想,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起点,回到了儿时的记忆、少时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