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 牵
有人说，如果要客观地讲述或者状物整个中华文明史，一是非得站在青藏高原的喜马拉雅山上，俯瞰中华大地；二是非需置身于河南广袤的黄土地之中，感受麦粒诱人清香带来的感悟；三则是非要东临碣石，在聆听大海涛声的同时，回望中原。
其中第二点，唯有北京大妞——王潮歌做到了。这位与张艺谋齐名的大导演，一袭爆炸式卷发飘逸过肩。她思维奔溢，极具跳跃性。语速神快，像黄河之水，湍流涌动，滔滔不绝。她在舞台给演员说戏时，更像女巫附体，三招两式，左持右挟，刹那间便把自己和演员整个地融入主人公的内心世界。
最早得知王潮歌的大名，是十几年前在拉萨观看大型实景剧《文成公主》时，陪我的朋友说此剧总导演叫梅帅元，他与张艺谋、王潮歌是国内实景剧开山鼻祖。
后来有幸观看了这位北京大妞执导的大型室内实景剧《又见敦煌》，再后来是她的室外实景剧《印象·刘三姐》。直到去年，当我远远望见《只有河南》15米高的黄色夯土围墙时，立马就被震慑住了，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黄、黄、黄……一捧中原黄土、一掬黄河之水、一把黄麦穗、一身黄皮肤。王潮歌轻轻松松，便将整个中华几千年文明的根与魂，拿捏得准准的。
还是黄、黄、黄……围城黄色夯土墙前的百亩麦田，金黄的麦浪迎风翻滚。那些远古出土文物一件又一件，便随之涌现眼前。从9000年前贾湖遗址的契刻符号、人畜遗骸、鹤骨骨笛，到殷墟女将军妇好墓中的甲骨、陶器、骨器，再到奔流了数十亿年的黄河水……我忽然发现，它们居然全是黄色的。
穿过麦田和夯土墙围成的迷宫，一面特意加高的黄色夯土墙，赫然出现在眼前。只见“我是河南人”这五个读来响当当的大字，在聚光灯下格外引人瞩目。
月色渐渐模糊了墙下一排排观众座椅，恍惚间忽闻有人起身高声大喊：
“我是河南人！”
这口音，一腔纯正的河南味儿。定睛一看，原来是黄帝！
只见他曲裾深衣手持玉圭，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微风拂过，帝冠上的冕旒，窸窣谐鸣。
紧接着，大禹、老子、庄子、商鞅、范蠡、韩非、张衡、张仲景、杜甫、韩愈、白居易、岳飞等，都不知从哪里鱼贯钻出，纷纷站在座椅上，几乎异口同声：“我是河南人！”
话音未落，那曲《黄河大合唱》交响乐便在耳边骤然响起：“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从我眼前闪过的，不单单是万山丛中的抗日英雄和青纱帐里的游击健儿，还有在这片沃土上生生息息、忍饥挨饿，又不离不弃、不屈不挠、攻坚克难、勇于进取，创造出辉煌中华文明的先民们和先贤们……我甚至都能清晰地看见每一张热切的脸庞，虽然饱经风霜，却又无比坚强。
从伏羲创世、女娲补天，到黄炎联盟、仓颉造字、大禹疏涝、始皇立业，再到康熙扩疆、润之大统，整个中华血脉不绝、文明不灭，往时往事此身此世皆成永恒。虽屡遭山拦路阻，黄河之水却永远奔流不息。信仰从未被湮灭，反倒汇成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这伟大的母亲河，裹挟着先人的骨血、圣贤的智慧、凡人的烟火，浩浩荡荡，向海而生，向海而荣，向海而昌。
音乐旋即切换为《只有河南》主题曲：“一年又一年，往事如云烟……那些往事呀、那些故人，来不及沉淀，风起又飘散……”
歌声深沉悠扬、沧桑凝重，充满对黄土、黄河和麦田的深情和爱恋，直抵心窝。
渐渐地，一曲笛子独奏取代了歌声。音色空灵、低沉，略带幽咽和凄郁，却又不失浑厚和激昂。在围墙上的夜空中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我听出来了，笛声出自远古贾湖部落的鹤骨骨笛。
我看到9000年前葬在贾湖遗址的夫妻遗骸，慢慢从墓穴中站起，披上麦秆做成的蓑衣，慈爱地望向地面上的我们。
那男人身高1米97，手握骨叉，目光如电 ，刚毅强壮又英俊潇洒；而她，身高1米76，手持骨笛，神态悲悯，一头爆炸式卷发飘逸过肩。
难道是一对儿远古的巫师？对，一定是中华先民们一致遵从的巫师。巫师既是祭祀人和通灵者，也是最早的农艺师、医学家、天文家、史学家和艺术家，更是蒙昧先人的伟大导师。
女巫的笛声忽缓忽紧、忽低忽高，时噎时泣、时抑时扬，倾力鸣奏和编码普朗克的量子音轨和克莱因瓶的五线音符，直至旋律隧穿十一维空间，回荡在眼前的璀璨星空。
那男巫则随歌而舞，骨叉在他手中瞬间演变成基因编码酶辅酶的模样，七招八揽，一下子唤醒沉睡了几亿年的再生基因启动，使受损的DNA随即被“唰唰”地修复一新。我甚至能读到永久蚀刻在染色体上的音纹信息。
忽而，这盘绕扭动的DNA幻化出伏羲和女娲的影像。正是他们的恩爱，才由此有了我们繁衍不息的人类。
璀璨星空，是夜的荧屏，不时变换着女巫和女娲的婀娜身影。当目光望向仙女座时，我分明看到，大导演王潮歌竟然长着同女巫和女娲一样的大眼睛。
这双明亮的大眼睛，悲悯中闪烁着希望之光。